16 学校之旅(第2/2页)

至于学校,他们有了可以申请特殊教育需求认定的证明材料。所谓特殊教育需求认定,是一份详述孩子的学习障碍及可得到的帮助的正式文件。假如你的孩子在学校需要帮助,而且超出了老师们所能给予的,那么这文件就能保证他们会得到适当的帮助。不过,只有在学校自身无法满足某个孩子的需求时,这种认定才是必要的。它不仅对家长们,而且对各所学校也意义重大,因为那意味着额外的财政拨款和教育被认定者的法律义务。(在写作本书的2016年,英国的特殊教育需求认定正被逐步废除,由教育及医疗计划取代。)

所以学校又安排我们和这孩子的班主任面谈一次。申请认定的文档已经准备好了,即将发出。但有一个难办的问题,让校方感到无能为力。“学校内部没有这样的专业水平,我们认为给他配备一个专家可能是最好的安排。对不起,约翰,我们没法满足他的需要。”

年复一年,我还要再多听到多少次“没法满足他的需要”?这孩子在最终安顿下来之前,还要再多换几所学校?

讽刺的是,最安静的孩子和最吵闹的孩子一样也会离开学校,在学期中,在哪个星期里,甚至上课上到一半,那个最安静的孩子几乎偷偷地就从后门溜走了。过了几周,某个家长也许会问:“诶,那谁谁谁呢?”

回答可能是:“哦,他走了。大概这学校不适合他。”

教一个像这孩子一样麻烦不断的学生,尤其同时还要照顾到班上的其他人,这有多么困难我是理解的。我完全理解。但我不得不从这孩子的视角出发——每一句“无法满足他的需要”都影响了他,使他在那儿兀自疑心,却不能真正明白为何他突然再也见不到他的朋友们了。这种话已经给他留下了如画工拙劣的文身一般的印记,也许会随着时间而淡化,但总还在那里的。既然校方心意已决,我便约了这孩子的妈妈一块去拜访本地的特殊学校。

到那儿的时候,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即使当时我不会承认,但我确实害怕,害怕不顺利,害怕自己会不能跟人好好沟通、会做不对的事情。反正感觉很怪。然而,步入校门后,一切显得平凡无奇。大家看起来是那么的就事论事,周遭环境又是那么的单调乏味。我发现自己很想见到其他小孩,看看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必须偷偷给他们分级,看看他们的情况是否比我这孩子“更好”或“更糟”。我真是糊涂了。

那位班主任来带我们参观了一下学校。她解释说,我们可能会看到孩子们表现不一,其中有些见到陌生人进教室也许会受不了,因而我们不能每间教室都进去。她自始至终说话平板,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任何面部表情。我心想这孩子该会多喜欢她那种矜持不变和千篇一律,但对于我,那又是多么令人困倦。

我们在校园里走着时,我震惊于它看起来是多么“像学校”、多么普通。刚进来那会儿我感到的恐惧是真实的;甚至,关于残疾的概念对我仍然陌生如新,简直把我吓倒了。但看到学校礼堂有学校礼堂的样子、操场有操场的样子,周遭都让人感到舒服。这使一切感觉不那么令人气馁了。我们还看见贴满学生作品的展示栏。我一一浏览那些作品,寻找能瞧出作者年龄多大、姓甚名谁及其残障严重不严重的蛛丝马迹。

我们与全校最小的孩子们一起进到学前班教室。里面温馨而友好——一个幸福的园地。人家说一幅画能画出千言万语,这在一所特殊学校可谓再正确不过:到处都是视觉导向,卡通小图画显示着现在和接下来该做什么、日期、午餐时间,等等。这里有10个孩子和3名工作人员,相较于这孩子先前那个32人的主流化教室,一切都显得如此沉着、如此安静,这真使我惊讶。

走向下一间教室的时候,那班主任踱到前面拦住了我们。“下面这间有个小男生对学校的访客特别抵触,所以咱们还是别进去打扰课堂了。但是考虑到如果你们的孩子要来那可能就是他要进的班级,你们不妨隔着教室门上的窗户往里看看。”

我看了,把什么都看了个遍,在20秒之内定夺着这孩子的人生。如果这将是他的班级,我得瞧瞧里面的人可能会是什么角色。谁会成为他的朋友?谁会找他玩?那位教学助理长什么样?那老师看上去开心吗?里面角落里的一个男孩发现了我。他露齿一笑,然后快如闪电地朝门这边跑来。离门更近一些时,他整个人猛撞到门上,双手和脸压着玻璃窗,用他最大的嗓门惨叫起来:

“救命啊!这儿是人间地狱!”

我发誓,教学助理轻手轻脚地把他领回座位的时候,他又冲我咧嘴笑了。

“那是阿隆,”那班主任说,她推开走廊尽头的两道门,一副完全淡定的样子,“阿隆有时候表达困难。”

我转向这孩子的妈妈,笑了笑。我们找到了想要的学校。


[1] 指绿色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