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的幸福(第3/3页)

三泽问。

“本来,是想跟妈妈一起去的。可是,前不久妈妈去世了,所以打算一个人去。这样的话,觉得好像妈妈也能喜欢上北海道,然后解脱成佛。”

小朋说道。

“你母亲,怎么去世的?”

“蛛网膜下出血。很突然。”

那天晚上,小朋赶到医院,孤独无助。她非常非常想把父亲找来。可是已经很久没和父亲见面了,现在小朋心里想要呼唤的父亲已经不复存在,她想呼唤的只是昔日那个慈祥的父亲。如今的父亲,正在跟新的家人看着电视度过轻松的时光,他只不过是别人家的成员。

乡下的外婆和姨妈赶到医院还需要很长时间,母亲在连续的发作中难以支撑,当小朋赶到医院时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因为是急救医院,周围的人都慌张忙乱。小朋看到有人被救护车送来,最终平安无事,在家人的陪伴下回去,不禁泪流满面。

因为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能像那样跟母亲一起回家的。

然而,已经无力回天了,无可挽回了。只有接受现实,小朋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在医院漆黑的院子里,她倚靠在树干上仰望天空。树枝与天空的幽暗重叠在一片漆黑中,那剪影恰似美丽的网状编织图案一般,在空中摇曳。树干是温暖的。

想起这些,小朋泫然欲泣。

“是吗……真苦了你了。”三泽说道,“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让你有一次美好的旅行。再怎么说,我也有点儿类似旅行社的人。反正我们的旅游信息应该差不多一样。”

小朋点了点头。

三泽的双腿或许因为四处奔波搜集素材而强健有力,他的体力也足以背起沉重的公文包轻轻松松地走南闯北。

要是能跟你一起去北海道的话,绝对会爱上那里的,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小朋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仅仅是想象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就已经从脸颊红到了脖颈。

现在,换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

写下这些文字的并非小朋,而是一个窥见了小朋人生的小说家,但是这位小说家实际上也并非自己在写作这个故事,而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力量——简便起见在此暂且称之为神灵——的召唤而写作的。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身上发生这种事?”直到现在,世上仍有许多人发出这类似乎会让自己分裂的疑问。是的,神灵什么都不会为我们做。它既没能让小朋的父亲醒悟,也没有在小朋遭遇强暴时以霹雷等方式阻止,当小朋孤独无助地在医院院子里哭泣时,它仍然没有忽然现身搂住她的双肩。

三泽与小朋未必能够顺利发展,或许他们有可能一起去北海道,但三泽因看到小朋扁平的胸部和略黑的乳晕而大失所望也未可知,不过也说不定小朋身上那不明来由的感悟能力会吸引三泽。或者,两人都随时随地受到那份神秘力量的牵引,最终走向婚姻。即使结婚,小朋也未必能够幸福一生。三泽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像小朋的父亲那样跟年轻的女人私奔。

无论怎样,神灵都会对我们袖手旁观。

然而,虽然它拥有的力量太过微弱而不足以称之为神灵,但是它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小朋。尽管既没有给予她热情,也没有给予泪水,更没有给予支持,而只是以透明的目光注视着小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孜孜不倦地积累人生中珍贵的东西。

它注视着因目睹父亲被秘书勾引而受到极大伤害的小朋在夜里无数次辗转反侧,注视着小朋内心的痛苦,注视着她蜷缩的背影。它注视着在儿时共同嬉戏的场所被童年伙伴的欲望摧残的小朋,注视着她感受那坚硬粗粝的地面,注视着她在那之后独自走在回家路上时茫然而悲伤的面容。

在母亲离世的时候,即使在那极度孤独的漆黑夜色中,小朋也被某些东西拥抱着。那是如天鹅绒般的夜空的光耀,是轻柔拂过的夜风的抚触,是星星的闪烁,是昆虫的低鸣。

小朋在心灵深处领悟了这些。因此,无论何时,小朋都不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