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石头(第4/7页)

行天的肚子叫着,嘴上絮絮叨叨地念着。多田把信封塞进工作服的口袋里。连着三天营业额为零了。虽非本意,但也无计可施。

“话是这么说,”海茜双手抱胸道,“最近的女孩子还真是稳健啊!在信用金库工作,二十五岁结婚。露露,你二十五岁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不知道—呀!因为,人家才二十一嘛!”

露露的话以惨遭无视而告终。

“便利屋……你结过婚吗?”

“我是个稳健的人。”

多田说着浅浅一笑。行天伸伸懒腰,坐到了空出来的沙发上。海茜“啊—啊—”地叫着招呼吉娃娃过来,给它穿上了雨衣。

“虽说在干这种营生,可最近一听到‘结婚’两个字,还是险些晕厥过去呀!活像个傻瓜呀!”

“可不是什么傻瓜哦!”露露笑着说,“做做梦不也挺好的—吗!”

露露和海茜,还有吉娃娃一回去,事务所倏然安静了。

比钻石大小,介绍未婚夫,在单位过分地顾忌人和事,以及明争暗斗。由香里说的一切,令多田感到畏缩。不是因为觉得这些是和爱位于不同层面的东西,而是因为觉得它们击中了爱的本质。

除了金额、周遭的评价、自尊以外,还有没有衡量爱的标准呢?就连殉道者,也要通过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来彰显爱的分量。

假如曾经找到过一杆最合适的秤,那么,多田的婚姻生活说不定也能迎来一个稍微好点的结局。

但是,他总觉得称来称去也于事无补。无论怎样缜密地制订计划并付诸实施,一切都有可能在瞬息间崩塌。当计量器的指针指向不可测值域时,很像星星死亡的时候,一股莫大的能量便被吸入了黑暗的空间。

雨点大起来,叩击着窗玻璃。在多田看来,映现出室内灯光、镶嵌着银边的水滴,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

“肚子饿了。”行天说。

头天晚上叫了外卖,把大碗猪排饭和油渣乌冬面吃了个碗底朝天,第二天早上又吃了两块速冻比萨,对于不怎么运动的三十几岁男人来说,这算不算食欲异常旺盛呢?

多田开着小皮卡,斜眼瞄了瞄副驾驶座。

“难不成是第二个发育期来了?”

“啊?谁啊?”

行天停止哼歌,把手伸向车载烟灰缸。看样子他自己完全没感觉。唉,从所有意义上来说,说到底,他本来就是个怪人哪!于是多田决定不放在心上。

叼着抖掉灰的香烟,行天重又低声哼唱起了《雨声是肖邦的调子》的旋律。雨刮好似指挥棒,持续有节奏地慢慢擦拭着在挡风玻璃上跳舞的水滴。

武内小夜居住的公寓,从真幌站前开车约十五分钟车程,位于略高的山岗上的住宅街上。

见到被雨打湿的、毫无装饰的混凝土外墙,行天说:

“活像一排故弄玄虚的墓碑嘛!”

多田也有同感。大门上的把手是黄色的塑料,电梯的升降按钮是红色的橡胶制品。多田心想,“时尚公寓”具备的格调,我永远理解不了。他和行天一同乘上正巧下来的空无一人的电梯。

“听好了,行天,就照商量好的办,好吧?”

“好好好。”

揿响四楼角上那间房的门铃,小夜当即现身。室内的空气跟着从门缝里漏出来,散发着一股生鲜垃圾的味道。

行天的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多田支起手肘顶了顶他侧腹,和颜悦色地说道:

“感谢您的委托,我是多田便利屋。”

“对不起了,要你们冒雨过来。”

小夜满面笑容地招呼多田和行天进屋。她自己精心化过妆,模样也挺清爽,但是水泥地上鞋子滚了一地,乱得没地方下脚。厨房和再靠里的客厅兼卧室,则是垃圾杂货衣服搅在一起堆积成山。

绝对壮观!和她本人之间的差别堪称恐怖。多田丝毫没把内心的感想挂到脸上,说声“打扰了”就脱了鞋子。听到行天嘀咕说“我可不想脱嘞—”,他又招呼了他一记。

“这阵子太忙,有些偷懒,没好好打扫。”

小夜难为情地说着,把扎成一束的头发捋到背后;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与由香里同款的订婚戒指。原来,这就是0.75克拉啊!

“确实够大呢!”多田嘟囔道。

“是吗?哥伦比亚人的不大?”

行天问他。多田反应慢了一拍,才想起行天习惯性地把露露叫作“哥伦比亚人”。又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行天拿来比较的东西是什么。

“谁说胸大胸小了?说的是钻石,钻石!”

“啊,那个呀。”行天点点头。“管他是大是小呢。”

你自个儿选了大藤条箱,还有脸说?多田心道。

他们俩兵分两路,携手收拾绝不像只是有些偷懒、没好好打扫的这间屋子。

小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

正奇怪人怎么突然不见了,没想到她特地去便利店买了饮料回来。把满满一袋子茶和罐装咖啡拿给他们看,还说:“喜欢什么,请随便拿!”到了午饭时间,也拿出各种外卖菜单,问他们“想吃什么”。“叉烧面和炒饭,还有饺子。”行天说。他不知道客气。“我要拉面。”多田说着从菜单上挑了一种最便宜的。小夜爽快地答应要求。三个人就在垃圾墙的包围之中休息了一会儿。

终于,客厅兼卧室的地板显露了出来。行天像极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在屋子角落里不知疲倦地只顾刨衣服。各色各样的针织衫、毛衣。内衣也好,活像用过的安全套似的袜子也罢,统统把它们从一堆破烂底下拽出来。

实际上,安全套之类的小夜的房里好像没有。看样子正如由香里所说,她不曾招呼男人进屋。在不让人家目睹这种惨状的前提下结了婚,难道事后就不会埋下祸根吗?让人家告个诈骗罪什么的。多田不禁有些替她担心。

就算洗了恐怕也干不了,所以,小夜决定把刨出来的衣服暂且收入壁橱。见小夜此时正待在打扫一新的玄关把衣服装箱,多田便趁机停下手中捆扎杂志的活儿,膝行至行天身边。

“我说。”

“怎么。”

行天望着干掉的卸妆棉,不是很有自信地选择了垃圾袋,而不是“可保留布类”。

“觉不觉得和从宫本小姐那里得到的印象实在不一样?武内小姐为人挺周到的,性格看着也没那么差劲啊!”

“我偶尔也怀疑你是个真正的傻帽。”行天淡淡地说,“所谓为人周到,反过来就叫社交表情好。看一眼这间屋子就能明白吧?而且,很少有什么真正的坏人。因为谁都想有人爱哪!”

有道理。多田伸出戴手套的手挠了挠鼻尖。

“既然你这么想,刚才为什么又让她把戒指摘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