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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住了她的手,“你用不着去问任何人,莉莉·克拉瑞特。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已经快满十八岁了。”尽管她的其他情况我都不甚清楚,但我确实记得她的出生日期。她出生的那年,十一月的第一周,下了一场大雪。母亲本想为她起名温特,但被父亲给否决了。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名字。实际上,在她之前,母亲怀的两胎都相继流产了,他盼着至少能再生出一个男孩,好让他同乔伊做伴,但莉莉·克拉瑞特的出生让他的希望落了空。于是,只要不会让教会里的伙伴为之侧目,父亲根本不在乎母亲为她起个什么名字。

“我得问问爸爸的意见。”她再次重申,可是那么做无异于直接放弃,“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他需要我照料的时候就变多了。有一阵子,他的状态真的非常糟糕……”我知道她还想补充些什么,却已想不出更多的借口,“而且,就算已经年满十八岁,也不代表一个人就可以目无尊长。我继承了妈妈的性情,在许多方面都和她很相像。虽然我努力抗争,却总也无法彻底消去。我不希望自己偏离正轨,变得像妈妈还有……”

“还有我是吗?”我在家里的形象,肯定是个走上歪路的坏典型。

“我可没这么说。别把这话硬安在我身上。”她的双颊染上了颜色,水彩描绘的小红点洒在她的脸上,“我可不像玛拉·黛安还有埃维·克里丝汀。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跑到克莱姆森去,珍妮·贝丝。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完全赞同你的做法,但是,我能理解你会这么做的原因。我也知道,科拉尔·瑞贝卡多次写信过去问你要钱,而你每次都会寄过来。有好几次,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可能就撑不下去了。这些我都知道,我并不傻。”她把手抽回去,放到自己腿上,紧紧交握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希望你能至少考虑一下这个建议。你的未来是无可限量的,莉莉·克拉瑞特。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你随时都可以回来这里,只要你心里认定,这里的生活就是最适合你的,但至少,在那之前你应该知道莱恩山丘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她明显反感地皱起了鼻子,“危险的大城市,人们会遭到抢劫,甚至被人杀害,而且都挤在楼房里一层叠着一层。到了那种地方我肯定会疯掉的。”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在我高中二年级,薇尔达·卡尔普第一次和我讨论这件事情时,我几乎说出了和她同样的话。

“事实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莉莉·克拉瑞特。城市里的生活……很有意思。那里十分忙碌,但总是生机勃勃的,有许多可以去看可以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在这里根本接触不到的机会。这样吧,你寒假的时候过来找我玩吧,过来亲自确认一下,那地方和你想的是否一样。”我不确定自己要拿什么来付她的机票钱,也不知道怎么把她弄到夏洛特机场—或者说,怎么才能让她脱离父亲的掌控—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有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那是一个心怀好奇、头脑聪颖的人心中的向往和渴望。

“哦,我说不好……”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堆男人,这才发现他们正在议论着什么,“我的意思是,我得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她脸上憧憬的神情迅速黯淡下来,正如其出现一样叫人猝不及防,“你不用费神担心我,珍妮·贝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克雷格有份好工作,如果他以后能攒下些钱,没准什么时候还能从他叔叔手里,把那间丙烷公司给买下来。我保证,我绝不会像玛拉·黛安还有埃维·克里丝汀那样生活的。”

我抬头,看见玛拉·黛安正朝我们走来,“最起码,你考虑一下先过来找我玩吧。在圣诞节的时候,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可以在城市里过圣诞节。在那之后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自己毕业之后要做什么。”我打开钱包,抽出一张名片,塞到她手上,并合拢她的手指,把名片握紧,“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行吗?给我发邮件或者打电话,我们可以再深入谈一谈。”

她顿时便被名片给吸引了,但还是迅速把手翻转过去,将它藏进了裙子的褶层里,“可是,在我满世界到处乱跑的时候,克雷格可不会巴巴地等着我。他二十一岁了,已经准备好组建家庭,开始新生活了。”

“要是他真的爱你,他肯定会等你的,会等到你也准备好的时候。”我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语了,尽量不让第三个人听见我们的对话。一旦家里人得知这件事情,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坚决反对,而莉莉·克拉瑞特则会沦为扭曲的高压攻势下的牺牲品。

“莉莉·克拉瑞特,”玛拉·黛安的嗓音十分刺耳,“快去帮科拉尔·瑞贝卡把食物端上桌。”她摆出一副不容争辩的态度,明确彰显着其聚会负责人的身份。

“我们还在说话。”我抗议道。

“好像你也应该去帮忙端吃的吧,还是说,你已经忘记该怎么做了?”她把小宝宝从我腿上一把抓起,让他半梦半醒地站在地上,又轻轻推了推他的屁股,“到那边去跟其他孩子一块儿玩吧。要是你之前肯听我的乖乖睡上一觉的话,就不会在生日聚会上一个人缩在一边了。”

小男孩慢慢地找到平衡,摇摇摆摆地走开了,他胖乎乎的小腿向外弓起,如同一个迷你的橄榄球后卫,光着的小脚丫仿佛毫无痛感似的走在满是石子的地面上。

莉莉·克拉瑞特急忙起身迅速离开了。

“你可别插手她的事情啊。”玛拉·黛安尖声尖气地说着,伸出手指戳到我面前,像是要给坐在草坪椅上的那群男人表演一场好戏。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去,说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这样认为。”

“你肯定是在撺掇她让她自己拿主意吧。别把你那些有害思想灌输给她。她是个好姑娘,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等着她。她会在这间教堂里,和一个莱恩山丘的男人结婚,而你觉得无法忍受,因为这些你都没有。”她嗓门抬高,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我们之间的这场对峙,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女人的口舌之争往往先是受到鼓励,等到必要时男人们再出面调停。

看到大家转过头来,我一下子也来火了,“相信我,你不会喜欢我的回答的。”我四下搜寻“星期五”的身影,打算现在就带它离开这里。我可不能在这种时候爆发。要是玛拉·黛安当真和我算起旧账,后果绝对会是灾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