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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透过灌木丛偷偷观察,听着自己心脏的怦怦声响,看见了白色的马脚,闻到了它的气息,注意到它的耳朵正朝这边抽动。它横跨一步,踩到木头上,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快点!快走,没用的畜生!”拉维一边咒骂,一边用松掉的缰绳抽打马的侧腹。

后方某个地方响起一声枪响,在他们昨天见到那个女人和小女孩的木屋的方向。紧接着又是第二声枪响。拉维掉转坐骑方向,弯腰贴着马鞍沿小路飞跑而去,不时转头四处张望,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萨拉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她全身都在颤抖,刚吸进一口气,肺部便像火烧似的灼得生疼。她觉得反胃想吐,泪水刺痛她的眼睛,感到又酸又辣。

“萨拉。”她听见他轻声呼唤她,然后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灌木丛里拉了出来,“你受伤了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回答。

“我们得走了。”兰德低声说,“萨拉,我们得赶紧离开。你听见没有?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他像领着一个小孩似的牵着她,抄近路来到先前存放毛毯和包的地方。他把东西绑在背上,再次拉起她的手,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恐惧转化成为他们奔跑的动力。

温热的泪水盈满她的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变得冰凉。她不能拖后腿,不能再被他们抓住。她和兰德跑到河边,来到对岸,然后一直沿河岸前进,那底下因为河堤拦截了风雪,不会留下他们的足迹。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她所能跑得又快又远,只在腿脚和心肺提出抗议时才停下来歇口气。

他看着她,两颊通红火热,发尾处结了薄冰。“你怎么想的,在我睡觉的时候独自离开?我醒来时,发现你不在……”他再次抓紧她的胳膊,“这次纯属是运气,我醒了过来,到这边来找你,还在被发现之前先看见了拉维。”

“我出、出去捡木材。”她的声音颤抖中带着哭腔。

“在没带枪的情况下?我的天哪,我昨天才刚在这儿被黑熊袭击了。而且我们都听见了猎犬的声音。”他嘴唇张开,又猛地合起来,“我们都知道他们可能会被昨天那声枪响引过来。”

她脑子飞速运转,像一只老鼠急着寻找能钻进去的洞。她没法向他坦白事情的真相—她在山洞里坐了许久,凝视他熟睡的样子,并趁机肆无忌惮地观察。她用视线描摹他下巴的线条,刚长出的浅色胡茬,额头上几缕干草色的鬈发,他嘴巴的轮廓,撇动嘴唇仿佛正在梦里和谁说话的模样。她想起他在吹嘘自己如何猎杀黑熊时的那个笑容,望着他的睡颜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一种她不知如何安放的奇怪感觉,这感觉令她有些心神不安,这才决定独自出来拾柴。她希望清晨的寒风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

“我有留心猎犬的叫声,也有注意黑熊的粪便。”她为了让下巴不再颤抖,把头仰了起来。老实说,她原本可以听得更为仔细,不过她一直在思索自己坐在火堆旁看着他熟睡时涌起的那种感觉,“我从出生就开始学习和熊打交道。”

她没等他回话,径自改变方向朝林子里走去。暴风雪又要来了,寒风如刀割般扎进她的骨头,雪也下得越来越厚了。虽在这样的天气出行可以掩盖他们的足迹和气味,不过他们却无法赶在被冻僵之前,往下游走十英里抵达下个小镇。她必须找个足以容纳他们两人的洞穴,躲在里面盖上松枝和树叶来保暖。

眼下他们只有两张毛毯,得挨过多少漫长而凛冽的时间,才能等到风雪停歇,阳光穿破云层照向大地。她祈祷转机能在明晚之前出现,接着便开始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上天会聆听和应许虔诚信仰的人所祈求的心愿。

他一直在近旁,即便是在狂风暴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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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咧嘴笑开,浓密的灰白胡须随之一分为二,冲兰德挥了挥手,“放松点,伙计,我又不会咬你。到这种地方来的,很少会有同伴作陪。咱们既然遇上了,就应该尽可能地互相照料。从你昨天来到三叉镇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我能坐在这儿吗?”

兰德示意男人坐下。尽管看不出会有什么问题,他还是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慢慢地滑进包里,同时摸到了他的手枪和祖父的《圣经》。他和萨拉确实吸引了不少注意,昨天,暴风雪终于停歇,他们开始朝下游方向继续往三叉镇上前进,当两人拖着步子出现在镇上时,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几乎就要筋疲力尽。幸运的是,白天的气温暖和了不少,阳光迅速融化了冰雪。他们一直沿着河岸前行,偶尔绕路避开别人的住所,尽可能避免被人看到他们路过。

兰德已设法在三叉镇上找到了住处,但整个过程并不太顺利,这让他觉得,他可能没法像先前计划的那样,在这里给萨拉找到一个安全去处,然后再继续独自上路。

事实上,越早离开这个地方,或许反而更好。他现在只想赶紧从最近一两天会来镇上的牲畜群里买好坐骑,将特拉斯克旅馆彻底抛在脑后。这个仅有餐厅和几间客房的简陋旅馆不欢迎萨拉,使得他们只得屈居于马厩边上的一个地方。那是个单坡棚屋,萨拉目前还在里面睡着,只是比起住人来似乎更适合安置动物。但实际上,能够摆脱野外的严酷环境,住进可以遮风避雨,还有温暖火堆的地方,两人都感觉如释重负。

陌生人将咖啡杯放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俯身向前,摩擦着他被风吹红的双手,“雪融了以后,路上被打湿可就走不快了。”

“是的,我想会是这样。”

“急着要上路,是吗?”

兰德背上都僵直了。他有些措手不及,估摸着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人到目前为止所展露的态度。他已经习惯了人们因为查普林这个姓氏而表示出的尊敬,而一旦自报家门没有用,他的财富通常也能达到同等效果。

“没错,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只等我把坐骑买好。有人告诉我,镇上现在没的卖,只能再等一两天新牲口群过来。”

他注意到男人脸上现出一丝微妙的神情,躲在模糊眼镜背后的眼睛稍微眯了眯,脸颊迅速抽动了一下,“那个牲口群就是我的,而且预定就是今早到达—都是骡子和一些役使牲口,要穿过山谷被带到士兵岩去。我承包了一个工程,要到那里去建一个锯木厂。”

如果换一种情境,兰德肯定会向这个男人打听他工作的事情,并怀着极大的兴趣听他讲述各种细节。不过现在,他却只是说:“有人向我保证,这几天还会再来一批牲口。而且是上鞍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