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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打量拐角处花岗石板上的名字,感觉虚构与现实在此处碰撞交汇。这地方仿佛就是埃文·哈尔书中会出现的场景。整栋建筑采用坚固石块搭建而成,墙面的浮雕装饰相当华丽。一对巨大的怪兽状滴水嘴守护在上方雕花大理石壁角左右。显然,哈尔家族世代以来都是有钱人家,然而,这里却只挂出了一个五十年代复古风格的小招牌灯,标示着这栋建筑如今的用途。招牌上显示着“山叶堂”几个大字,底下一排小字则写着:处方服务、草药、天然药物、卡片和礼物。

药店的窗户上头,用粉笔写着本土手工艺品、手工香皂、手工蜡烛的字眼,字体十分可爱,每个字最后一笔末端都会画上小圆圈,是十几岁的少年在情书上落款时常用的风格。

我把车停在周围阴凉处,留“星期五”在车上睡觉,消化它早餐吃的那根炸热狗。

进门一看,店里已经来了好些客人。其中约有一半身穿古代服饰,另一半则和我一样,打扮得比较日常。同样,从面前的观景窗望出去,外面的行人也是什么装扮的都有,使得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街道看起来就像有些奇怪的狄更斯圣诞村里的场景。

我在店里漫无目的的闲逛,挑了几块香皂和其他能放进行李箱里的小物件,是这家店里售卖的手工制品。在取药的柜台旁边,还有一些本地人常用的小包草药。种类涵盖人参、檫木根、山胡椒、矮桦、樟脑草、薄荷、金缕梅、野樱皮、黄根草等。毫无疑问,在“武士周”期间,除了要来镇上工作的人,本地人都像躲瘟疫一样,避免在这个时候来到镇上。正在前方柜台工作的年轻姑娘显然就是本地人,她在向游客介绍游览事宜时,都是用“谷里”指代镜面谷这个地方。负责药店收银工作的那位女士少说也已年过七旬,她说话的语调很好听,夹带着一点英式口音。

店里的药剂师将一个处方药瓶挂到窗外说道:“阿莫西林的处方配好了,哈尔夫人。”

“交给我吧,海伦太姑婆。”取药柜台后边那张桌子跟前的小女孩自告奋勇。她看上去十岁、十一岁的样子,长得和埃文·哈尔那张照片有些相像。都是深色头发,蓝色眼睛,橄榄色的皮肤。难道是他女儿?他有孩子吗?他那位电影明星夫人多年前便已离他而去,结束了那段十分短暂的婚姻。《时空过客》的粉丝都对她极为反感,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我走到柜台旁边,等哈尔夫人送走上一位客人,才上前自我介绍,并告诉她:“我就是租住在小木屋里的那个人。”

“哦,那个记者,”她答道,“你好,我是海伦·哈尔,很高兴见到你。”她的笑意加深,圆润的脸颊上现出了一道道皱痕。她看上去非常质朴,是那种经常在外劳作的女人,仿佛挂在前排货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园艺帽,她都亲自一一使用过。那个小女孩和她不同,她皮肤白皙,脸上长着雀斑。

“准确地说是编辑,”我纠正道,“我来自纽约的蔚达出版社。”

她戴一副七彩粗框眼镜,花白的眉毛深锁起来。她稍仰起头,困惑地看着我,“是吗,我记得租下木屋的女士好像和我嫂嫂说过,你是要到这儿来写一篇报道,好像是关于镜面湖什么的。不过老实说,租房中介也不该再叫人打电话给维尔莉特了。她近来身体状况不太好。”说完耸耸肩,拿起柜台上的一支笔丢进一旁的杯子里,“也许维尔莉特确实提到过编辑这回事。都怪这些没用的无线电话,反正我是什么也听不清。人上了年纪都会这样,听也听不清,看也看不见,连胸部都会下垂。心脏不够强壮的人根本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海伦太姑婆!”小女孩瞪大眼睛尖声抗议,“别说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立马就喜欢上了海伦·哈尔。“木屋的位置特别好,我今早就欣赏到了十分美妙的景色。”

“到了夏天你还可以在那里游泳呢。”小女孩凑近来,准备加入我们的谈话,“还有独木舟也很好玩。虽然坐上去以后就会有点漏水,不过我和克莱夫大叔有天划出去玩了,结果并没有沉下去。那边有只鹅,名叫‘霍雷肖’,就住在棚子底下。它喜欢吃面包,你有的话可以给它喂点。它能把靠近的蛇都赶走,不过它有点—”

“行了,汉娜,”海伦用眼神警告她,“快去把自然作业做完,你爸爸就要过来接你了。”

“好吧。”她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作业本面前。

海伦用担心并且略带忧伤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对我说:“克莱夫,也就是维尔莉特的堂兄弟,负责照看那个地方。他今早有没有过去,问你是否需要什么东西?那间木屋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外租了。我们向来只租给地产中介推荐的可靠人选。我们家族管理它已经许多年了,不想把它租给那种派对狂人,乌泱乌泱地在院子里停上二十辆野营车。”

“没有派对,我保证。只有我和我的狗,它叫作‘星期五’,希望你不会介意。它从不随地大小便,也不会乱咬东西。本来我也没打算带它过来,唉,这事说来话长了。总之,它是安全无害的,虽然它确实和‘霍雷肖’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另外,没错,今早的确有人过来问过我的情况。”虽然他看到我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木屋里头一切都好,只是有几个灯泡坏了。他说过他会把它们换掉。”

“那就好。你有开辆四轮驱动的车来的吧?下坡的那条路可是挺难走的。”

“老实说,并不是,不过我还是成功抵达了。”

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要是下起大雨,你就把车停在信箱旁边,自己走着下去吧,为了安全起见。”

“谢谢提醒,我会记住的。没准我在的这段时间根本不会下雨呢。”

她淘气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肯定没打算在这里长待吧。”我明白她在笑什么。这地方湿气很重,水分几乎要从空气中渗出来了,“你不是作家真有点可惜了。那间木屋是个写作的好地方。埃文以前偶尔会去那里工作。”

希望之门似乎突然之间打开了。

“这么说,你是来度假的?”哈尔夫人仍在揣摩我的来意。显然,她的嫂嫂并没从霍莉丝那里得知多少详情。

“我是来出差的。”我回答。

她往后一缩,下巴和脖子全挤到一堆,“你挑的这个时间可真够奇怪的。”

我摸索着说明此行来意的最佳方式。这位女士能安排我和埃文·哈尔在一个房间共处五分钟吗?或者说,她会愿意做此尝试吗?“实话告诉你,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一周以前,有一份书稿,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里面只有一部分内容—最开始的三章。我飞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找到故事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