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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这声音十分清醒,透出了危险的气息,萨拉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就在三周之前,布朗·崔格还因为一笔交易同他拉扯不清,那时萨拉才刚被丢在这地方没过几天。“最好照我说的做,老家伙。免得我又看中了你别的什么东西。就这么定了,马归我了。”

头顶传来什么人推动椅子起身走动的声音。派格勒格·莫莉的木鞋踩在地板上,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口走去,只听她大声说道:“现在就给老娘滚出去。”

“不行,我不能把马给你!”布朗·崔格的声音透着绝望,“那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等春天配种以后,这笔钱就能挣回来了。我不能让你带走它,否则我还不如一枪把它崩了。”听见枪上膛的声音,萨拉握住了挂在脖子上那个小小的骨雕吊坠盒—这是父亲领她离开时,她从外祖母家带走的另一样东西。她从能记事开始,就一直十分清楚,当外祖母离开尘世去往天堂之后,这东西就将归她所有。

“千万别跟傻子讲道理,你说对吧?”脸上带疤的男人又说话了,“我劝你最好叫你的婆娘把枪放下,然后呢,态度放友好一点。既然你把马押作了赌注,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看你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了,这样吧,要是你真想把马留下,就把那女孩给我吧,蓝眼睛的那个。她还是个雏,对吧?” 

萨拉猛吸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现在还不行。得再等个四天,最少四天。她爸把她押在这里,答应给我带个钱袋过来。在他把我的东西带回来之前,我得把这女孩留下来,让莫莉给她找些活干。再说了,到这来的不知有多少人愿意掏钱跟她这种姿色的女人睡上一晚。”

“那你可想好了,你究竟是要马跟我们走,还是要那个女孩?你自己选吧。”

有人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狠狠地说道:“我向他保证过的。没有人不知道,我布朗·霍恩·崔格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再说了,那女孩她爸可是个狠毒的汉子。他很快就会像捉牲畜一样把你捉回来的。最好不要随便招惹他。”

一把椅子猛然倒在残旧的地板上,尘灰从木板缝隙间渗落下来,在午后强烈的光线中飞扬,竟带有一种出其不意的美态。“既然如此,那我就把马带走了。没准我还会再回来,看看那女孩出落成什么样了。”脚步声落在地面上,听起来沉重而又从容,木板被男人的重量压得嘎嘎作响。

“等等。”布朗·崔格的声音拦住了他的脚步,“把马留下。四天之后你再过来—交易到那时候就结束了。如果那时她爸还没出现,她就是你的了。”

那人移动脚步,转过身,又抖下一阵尘埃,一笔交易就这样达成了,只听他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要把她带走,然后想办法让那个男人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第二章

兰德·查普林吹着口哨从溪边漫步上来,朝布朗·霍恩·崔格的木屋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翻阅手中的田野笔记,将路边灌木丛中的树叶和自己的素描进行比照。这是他这一年流浪生涯的目的之一,记录他在蓝岭山脉所见到的动植物,除此之外,还有这里的习俗、语言以及不同人群的文化差异。尽管他在哪个方面都不是专家—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博物学家,甚至不是个拔尖的人类学学生—但是追寻科学知识是他离开查尔斯顿,抛下家人期望,选择在山林荒野流浪一年的理由之一。

他打算在回家之前,用素描和相片的方式尽量多地记录途中的所见所闻。随着新世纪的曙光在十多年前冉冉升起,火车轨道渐渐如藤蔓一般,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认为,再过一段时间,没有人类涉足的领地就将不复存在。他希望趁着文明的脚步抵达之前,去那些地方尽情领略纯粹的自然风光。他计划这几个月先在阿巴拉契亚地区的荒野地带游走,然后一路往西,走水路最后再乘蒸汽火车回家。

他让路上的石子绊得踉跄了一下,站定后才发觉旁边就有一株毒铁杉。兰德之所以能认出这株毒草来,还是全拜了骡夫所赐。之前有一次,他看见兰德把摘下的铁杉叶夹在纸页之间定型,便斩钉截铁地告诉兰德,一旦碰过这种毒草,他就绝对死定了,而且会死得相当痛苦。当然,这完全只是骡夫的玩笑话,但兰德信以为真了,那之后好几个小时,他一直默默等待着自己毒发身亡的迹象。由此可见,艾拉·尼尔逊或许是个称职的山地向导,却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一阵轻柔的叮当声响传到了兰德耳边,其时他正蹲在路边,仔细观察一小片已经开始展露秋意,看起来像是矮生高山菥蓂的植物。它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从没见过菥蓂会在洛基山脉以东生长的记录。可是,他去欧洲度假时,曾在山上看到过这种植物,而眼前所见的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正准备摘下一片叶子撕开,想着若是能闻到那种熟悉而刺鼻的气味,就基本可以确认无疑了。他太过专注,全然没有在意那叮叮当当的声响,直到声音径直从头顶那条曾引领他抵达崔格商店的凹凸不平的马车道上传过来时,他这才醒悟过来,那个声响究竟意味着什么:骡夫已经赶着车要走了,却没有把他带上。骡子跑得很有节奏,铜搭扣敲在拖链上发出的声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接着,他迅速扯下一片菥蓂叶,没有顺着道路,而是直接跃过一株株越橘莓和一块块岩石,朝坡上的马车道直冲而去。树干不断从眼前飞速闪过,林间潮湿的青苔踩着有些打滑。还好,他速度够快,动作也敏捷,没几个月前,他还在预科学院的男子赛跑选题中夺得了冠军。

或许骡车在此时离开也只是骡夫开的又一个玩笑罢了。不过,兰德确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安。疤脸男和他那两个同伙出现之后,布朗·霍恩·崔格店里上演的交易戏码让兰德感到非常反感,他干脆告辞独自前往溪边散步。终于摆脱了弥漫在木屋里的那股恶臭,他觉得高兴极了。他不知道艾拉还要在这地方停留多久,其实他也并不在乎。这里有的是东西可看,而兰德的背包里也备着些牛肉干,他打算等有食欲的时候吃上一点,然后在附近扎营过夜。他开始沿着溪流慢慢溜达,享受着这份清静和路上的新奇发现。

现在,他开始担心,自己起初对于私酿酒、非法活动和凶恶歹徒的忌惮恐怕是正确的。骡夫显然是着急要走,骡子被役使得脚下直打滑,包着铁皮的车轮在满是石块和水坑的下坡路上持续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