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通往教学的漫长道路 4(第2/3页)

每个人都知道在船坞或平台或任何地方,你绝不能允许有人侮辱你的母亲。孩子从一开始说话就知道这个。你也许甚至不喜欢你的母亲,但那不要紧。对你,他们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侮辱你的母亲就是过了底线。如果你放任不管,你就会失去所有的尊严。如果你在码头或平台需要有人帮助装卸货物,他们会掉头不理。你不存在。他们甚至不会在吃午饭时和你分享一个肝泥香肠三明治。如果你在船坞和仓库闲逛,看到有人独自吃饭,你就会知道他们深陷困境。他们容忍别人侮辱自己的母亲或者曾经当工贼破坏罢工。工贼一年之后就会被人遗忘,但允许他人侮辱自己母亲的人永远不会。

我用军队里骂人的话回击多米尼克:嘿,多米尼克,你这个死胖子、邋遢货。你上次见到你的鸡巴是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它真的在那儿呢?

他猛地转过身,一拳把我打下平台。我摔到街上,怒火使我失去了控制。我跳回平台,用吊钩抓他。他却笑了。那家伙说:你这可怜卑鄙的废物,你找死啊。当我朝他抓去时,他一掌推开我的脸,再一次把我打到街上。挨巴掌是打架中最羞辱人的事。挨拳头直接而荣耀,拳击手就这么干。但是挨巴掌说明你受到鄙视。你宁可两眼被打得乌青也不能被人鄙视。乌青的眼睛会被医好,被人鄙视却永难翻身。

他一句接一句地辱骂我。我抓住平台边缘想爬上去,他一脚踩在我的手上,还冲我的脑袋吐唾沫,这让我狂怒不已。我一把甩过吊钩,钩到了他的腿肚子。我拖着吊钩,直到他大叫:你这个小瘪三。我看见我的腿流血了,你死定了。

没有流血的迹象。他那厚厚的工作皮靴使吊钩偏离了方向,但是我已经准备好,要不停地狠扎,直到扎到他的肉为止。这时,埃迪从梯子上冲下来,把我拉到一边。把吊钩给我,你这个爱尔兰疯子。不跟多米尼克学好。你这街上的垃圾。

他叫我到房间去换件衣服,从另一个门离开,回家,赶紧离开这儿。

我会被开除吗?

不,你不会,该死的。我们不会开除任何在这儿打架的人,但是你会失去半天的工资,我们得把它偷偷塞给多米尼克。

但是为什么我要赔钱给多米尼克?他挑起的。

多米尼克给我们带来生意,你也快熬到头了。你就要大学毕业,而他还要继续运货。你能活着就很幸运了,孩子。所以,接受惩罚,回家吧。好好想想。

离开的时候,我转身看看海伦娜是不是在那儿。她在那儿,带着那种“到这儿来”的微笑,但是埃迪也在那儿。我知道有埃迪盯着,和她一起到仓库的暗处是没指望了。

有朝一日,当轮到我开叉车时,我就会报复法特·多米尼克。我会踩在踏板上,把那个胖子挤到墙角,然后听他尖声号叫。那是我的梦想。

但是梦想从未实现。那是因为从他倒着卡车、在驾驶台上喊埃迪那天起,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变了。嘿,埃迪,今天你让谁卸货?

德金。

不,不要给我德金。给我那个拿吊钩、多嘴的爱尔兰佬。

多米尼克,你疯了吗?把那件事忘了吧。

不。就给我那个多嘴的家伙。

埃迪问我能不能应付。如果我不想去,我可以不去。他说多米尼克不是这儿的老板。我说我能对付任何一个死胖子、邋遢货。埃迪叫我住嘴。看在上帝的分上,别乱说话了。我们不想再次把你保出来。回去干活,别乱说话。

多米尼克高高地站在平台上,神情严肃。他说这是个真格的工作——搬运成箱的爱尔兰威士忌。一路上可能会有箱子掉下来,一两个瓶子可能会碎,但是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了。他相信我们能够应付。一丝浅笑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我很尴尬,无法冲他笑。在他打了我一巴掌而不是一拳后,我怎么笑得出来呢?

上帝,你是个让人扫兴的爱尔兰佬,他说。

我想称他为意大利佬,但我不想再挨一巴掌。

他很开心地说着话,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这让我疑惑不解,因为我跟人争吵或打架后,都会长时间不理他们。我们把箱子装到托板上。他很自然地告诉我,他的第一个妻子就是爱尔兰人,但是她死于肺结核。

你能想象吗?该死的肺结核。蹩脚厨师,我的第一个妻子,和所有的爱尔兰人一样。不要生气,孩子。不要给我脸色看。但是,孩子,她会唱歌,还会唱歌剧之类的。现在,我和一个意大利人结了婚。她没有音乐细胞,但是,孩子,她会做饭。

他盯着我看。她喂我吃饭。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个看不见自己膝盖、邋遢的死胖子。

我笑了。他冲着埃迪喊:嘿,笨蛋。你欠我十块钱。我把这小爱尔兰佬逗笑了。

我们卸完货,把托板码进仓库。到了掉一箱威士忌作为损耗,和卡车司机、仓库管理员一起坐在熏蒸消毒室的辣椒袋上,确保没有浪费那箱威士忌的时候了。

埃迪是那种你愿意把他看成父亲的人。我们坐在货物中间的平台长凳上时,他总向我解释事情。这时,我往往很困惑,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些事。我可以算是个大学生了,但他懂的比我多。我尊敬他超过尊敬任何一个教授。

他的生活陷入了困境。他照看着他那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得了炮弹休克症的父亲。埃迪可以把父亲送到老兵医院,但是他说那是个地狱般可怕的地方。埃迪上班时,有个女人会每天过来,喂他父亲吃饭,给他父亲洗澡。晚上,埃迪用轮椅推着父亲到公园散步,然后回家看电视新闻。这就是埃迪的生活,但他没有抱怨。他只是说他一直梦想能有孩子,但这不可能发生。他的父亲头脑不清醒,但身体健康。他会活很长时间,而埃迪就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家。

他在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着几品脱巧克力麦乳精饮料吃大个儿肉馅三明治。有一天,当他冲着法特·多米尼克喊“你开车像个霍伯肯妓女”,还让他摆正那个该死的卡车并把它倒进来时,烟呛了他一下。当咳嗽袭来时,正在哈哈大笑的他一下子就喘不过气来,倒在平台上,嘴里还叼着烟。多米尼克在卡车驾驶台上大声骂他,直到看见他脸色变得比白纸还白,手还在空中抓着什么。当多米尼克喘着气跑出驾驶台来到平台上时,埃迪已经死了。多米尼克没有走到埃迪跟前,并像电影里的人们和死者道别时那样说上几句话;相反,他转身走开,跌跌撞撞地下台阶,向他的卡车走去,哭得像条大胖鲸鱼。他开走了卡车,忘了自己还有一趟货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