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破山河在(第2/2页)

历史的诠释权失去了又怎么样呢?它比香蕉草莓奇异果、比约翰走路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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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8月, 台湾汉民族据守虎头山武装抗暴,被日本殖民政府严厉镇压,逮捕两千人,其中800人在临时法庭上宣布死刑。是为西来庵事件。

九岁的杨逵,和大人躲在紧闭的门后,窥视日军的炮车轰轰地驶过。

过了很久以后,我成为中学生时候,搜求小说及其他书来看,其中有一本日本人秋译鸟川所写的《台湾匪志》,此书把西来庵事件写成“匪贼讨伐”,明明是对迫害的反抗,为什么变成“匪贼讨伐”呢?我有了非常强烈的疑问……为了纠正被歪曲的历史,希望透过小说写出真相。

这是杨逵成为作家的开始——他要争回历史的诠释权。

从日本人手中争回的权利却又让跨海而来的国民党中央政权夺走。在国民党的主笔下,台湾的本土历史呈现一片模糊空白,二二八事件成为新版本的“匪贼讨伐”:日文被禁之后,一代旧朝精英,如杨逵,如吴浊流,其声音都被剥夺:语言、文化、历史,一夕之间彻底异化,自己成为边缘人,所有的定义由别人来下,连否认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1990年,德国统一了,西德文化吞噬了东德。被统一的知识精英站在急流中,眼睁睁看着脚下本土文化的沙洲不断地被冲击流失,几乎不再有落脚的寸土——他们已经开始了内在的、心灵的流亡,在自己的国土上流亡。

流亡的人,就是那失去历史诠释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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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杨逵的后代,又逐渐夺回了那个权利。二二八的历史已经重写,坊间充斥着“我爱台湾”的书。

在此同时,突然有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前,他们不会冲着你说闽南语,知道你不会。现在,他们根本不甩你,你不会,就不必留在这里,台湾现在是阮在当家!写台湾文学史,更离奇了,外省作家连名字都没有了,好像我们根本没在台湾活过,外省人的历史一片模糊空白……”

哈,你看,绕着绕着又绕回来了!幽幽说话的人,我称之为“民国遗老”,是未来的旧时精英。如果像1946年国民政府禁日语一样,未来的台湾掌权者开始罢黜北京话,“民国遗老”会发现:语言、文化、历史,一夕之间彻底异化,他已成为边缘人,一切的定义由别人来下,心灵的流亡从这里开始。

流亡的人,就是那失去诠释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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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应该知道,所有的战争、斗争,都是历史诠释权的争夺拉锯。统一和分裂只是浮浅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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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精英们,等着九七吧!

(1996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版中此节删去——扫校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