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式营造则例》第一章绪论(第4/5页)

辽圣宗朝物,可以说是北宋初年的作品。其高度约占柱高之半至五分之二。斗栱出踩较多一踩,按《工程做法则例》的尺寸,则斗栱高只及柱高之四分之一。而辽清间的其他斗栱,年代逾后,则斗栱与柱高之比逾小。在比例上如此,实际尺寸上亦如此。于是后代的斗栱,日趋繁杂纤巧;斗栱的功用,日渐消失;如斗栱原为支檐之用,至清代则将挑檐桁放在梁头上,其支出远度无所赖于层层支出的曲木翘或昂。而辽宋斗栱,均为一种有机的结构,负责的承檐及屋顶的荷载。明清以后的斗栱,除在柱头上者尚有相当结构机能外,其平身科已成为半装饰品了。

至于斗栱之分布,在唐画中及独乐寺所见,柱头与柱头之间,率只用补间斗栱清称平身科一朵攒;“营造法式”规定当心间用两朵,次梢间用一朵。至明清以斗口十一分定攒档,两柱之间,可以用到八攒平身科,密密的排列,不止全没有结构价值,本身反成为额枋上重累,比起宋建,雄壮豪劲相差太多了。

梁架用材的力学问题,清式较古式及现代通用的结构法,都有个显著的大缺点。现代用木梁,多使梁高与宽作二与一或三与二之比,以求其最经济最得力的权衡。宋《营造法式》也规定为三与二之比。《工程做法则例》则定为十与八或十二与十之比,其断面近乎正方形,又是个不科学不经济的用材法。

屋 顶 历来被视为极特异极神秘之中国屋顶曲线,其实只是结构上直率自然的结果,并没有什么超出力学原则以外和矫揉造作之处,同时在实用及美观上皆异常的成功。这种屋顶全部的曲线及轮廓,上部巍然高耸,檐部如翼轻展,使本来极无趣,极笨拙的实际部分,成为整个建筑物美丽的冠冕,是别系建筑所没有的特征。

因雨水和光线的切要实题,屋顶早就扩张出檐的部分。出檐远,檐沿则亦低压,阻碍光线,且雨水顺势急流,檐下亦发生溅水问题。为解决这两个问题,于是有飞檐的发明:用双层椽子,上层椽子微曲,使檐沿向上稍翻成曲线。到屋角时,更同时向左右抬高,使屋角之檐加甚其仰翻曲度。这“翼角翘起”,在结构上是极合理,极自然的布置,我们竟可以说:屋角的翘起是结构法所促成的。因为在屋角两檐相交处的那根主要构材——“角梁”及上段“由戗”——是较椽子大得很多的木材,其方向是与建筑物正面成四十五度的,所以那并排一列椽子,与建筑物正面成直角的,到了靠屋角处必须积渐开斜,使渐平行于角梁,并使最后一根直到紧贴在角梁旁边。但又因椽子同这角梁的大小悬殊,要使椽子上皮与角梁上皮平,以铺望板,则必须将这开舒的几根椽子依次抬高,在底下垫“枕头木”。凡此种种皆是结构上的问题适当的,被技巧解决了的。

这道曲线在结构上几乎是不可信的简单和自然;而同时在美观上不知增加多少神韵。不过我们须注意过当或极端的倾向,常将本来自然合理的结构变成取巧和复杂。这过当的倾向,表面上且呈出脆弱虚矫的弱点,为审美者所不取。但一般人常以愈巧愈繁必是愈美,无形中多鼓励这种倾向。南方手艺灵活的地方,飞檐及翘角均特别过当,外观上虽有浪漫的姿态,容易引人赞美,但到底不及北方现代所常见的庄重恰当,合于审美的真纯条件。

屋顶的曲线不只限于“翼角翘起”与“飞檐”,即瓦坡的全部,也是微曲的不是一片直的斜坡;这曲线之由来乃从梁架逐层加高而成,称为“举架”详第三章,使屋顶斜度越上越峻峭,越下越和缓。《考工记》:“轮人为盖,上欲尊而宇欲卑,上尊而宇卑,则吐水疾而溜远”,很明白的解释这种屋顶实际上的效用。在外观上又因这“上尊而宇卑”,可以矫正本来屋脊因透视而减低的倾向,使屋顶仍得巍然屹立,增加外表轮廓上的美。

至于屋顶上许多装饰物,在结构上也有它们的功用,或是曾经有过功用的。诚实的来装饰一个结构部分,而不肯勉强的来掩蔽一个结构枢纽或关节,是中国建筑最长之处;在屋顶瓦饰上,这原则仍是适用的。脊瓦是两坡接缝处重要的保护者,值得相当的注重,所以有正脊垂脊等部之应用。又因其位置之重要,略异其大小,所以正脊比垂脊略大。正脊上的正吻和垂脊上的走兽等等,无疑的也曾是结构部分。

我们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们若假定正吻原是管着脊部木架及脊外瓦盖的一个总关键,也不算一种太离奇的幻想;虽然正吻形式的原始,据说是因为柏梁台灾后,方士说“南海有鱼虬,尾似鸱,激浪降雨”,所以做成鸱尾象,以厌火祥的。垂脊下半的走兽仙人,或是斜脊上钉头经过装饰以后的变形。每行瓦陇前头一块上面至今尚有盖钉头的钉帽,这钉头是防止瓦陇下溜的。

垂脊上饰物本来必不如清式复杂,敦煌壁画里常见用两座“宝珠”,显然像木钉的上部略经雕饰的。垂兽在斜脊上段之末,正分划底下骨架里由戗与角梁的节段,使这个瓦脊上饰物,在结构方面又增一种意义,不纯出于偶然。

台 基 台基在中国建筑里也是特别发达的一部,也有悠久的历史。《史记》里“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汉有三阶之制,左磩右平;三阶就是基台,磩即台阶的踏道,平即御路。这台基部分如希腊建筑的台基一样,是建筑本身之一部,而不可脱离的。在普通建筑里,台基已是本身中之一部,而在宫殿庙宇中尤为重要。如北平故宫三殿,下有白石崇台三重,为三殿作基座,如汉之三阶。

这正足以表示中国建筑历来在布局上也是费了精详的较量,用这舒展的基座,来托衬壮伟巍峨的宫殿。在这点上日本徒知摹仿中国建筑的上部,而不采用底下舒展的基座,致其建筑物常呈上重下轻之势。近时新建筑亦常有只注重摹仿旧式屋顶而摒弃底下基座的。所以那些多层的所谓仿宫殿式的崇楼华宇,许多是生硬的直出泥上,令人生不快之感。

关于台基的演变,我不在此赘述,只提出一个最值得注意之点来以供读《清式则例》时参考。

台基有两种:一种平削方整的,另一种上下加枭混,清式称须弥座台基。这须弥座台基就是台基而加雕饰者,唐时已有,见于壁画,宋式更有见于实物的,且详载于《营造法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