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现你的心灵(第6/7页)

我们问问自己,真活到四五十岁时,我们能做到这种大欢乐吗?人在倒霉的时候最容易较劲,一定要问问倒霉事为何轮上我?心胸的豁达是自己获得幸福提升的能力。苏东坡不会像一些文人戚戚怨怨总在追问“我的乡关何在”,苏东坡的观点是“此身安处是我家”,只要到的地方让他的心有归属,他的这颗心在这里是快乐的,这就是他的家乡。这些人心里的家是在地球之外,是在天际,我不说这是儒家的境界。其实这更接近道家的境界,中国文人生命里儒道两种成分从来是相并的,庄子说世间万物是他的车马,人心是可以无极的,我们不需要什么样的载体。这个载体可能是简陋的,可能只是象征符号,比如陶渊明给没有琴弦的琴起名为“素琴”,喝醉了抱着琴让朋友走。这样的举动,如果以今天的我们来看,这叫不懂事。但陶渊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陶渊明的家四处漏风,家里什么都没有,但陶渊明自己过得很高兴,好读书不求甚解,自己读书读得高兴了连饭都忘了吃,这是内心的自得其乐。陶渊明的朋友听他弹奏素琴听到什么音乐了吗?一段木头是无声的,多年以后李白懂得了他,写了一首小诗,说自从陶渊明辞官重归田园之后,不计功利得失,天地之间大音无声大象无形,真正的音乐是天籁之音,是存在于心灵中的感动。音乐家是将音符作载体把心中的感动写出来,画家是找到一种色彩和构图把心中的感动写出来,诗人是找到文字把感动写出来,对我们每个普通人来说,心中的感动总会宣泄出来,哪怕只是一段无弦琴。有一种天籁和鸣在你的心中是响彻的,陶渊明喝醉让朋友离去,李白写道:“我醉欲言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其实大家想一想,中国古人的生活,我们是羡慕的,但他们那种日子的贫瘠我们是想不到的,为什么在那样的贫瘠中有一种大欢乐呢?其实这就是一种知天命以后的洒脱和旷达,只有超越了知天命再往高处走,你听到别人说什么话都能学会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也就说你不像年轻时那么激愤,跳出来反驳,你会想谁都不容易,他说这样的话有他的道理,别人有想法、难处。一个人到这个境界就是耳顺,听到什么样不同的声音可以替别人想,这是孔夫子说的六十岁的境界。

其实如果我们心里足够包容、悲悯,我们能够“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的话,也许你不必等到六十岁就耳顺了。急不可待跳出来反驳说明我们的心不够宽容,我们见识别人的苦难还太少,只有一个人穿越了很多苦难之后,他再看他人,能够从心底体会出一种理解。当你对世界充满和善时,从心所欲就不远了,人的心灵可以作为主宰,做的一切并不超越世界的规矩,不去碰触世界的边际。

从心所欲的人是什么样呢?漫天漫地活在自我之中也是一种快乐,李白悲也千古乐也千古,他的悲喜都是万古长情,天地之间他应该是最高的境界,不受很多的制约。什么叫从心所欲?并不是不受道德的规范,从心所欲还能够做到不欲的境界,在心中获得一种宽广的自信,心中要有一些古人相伴,要有他一些言辞让你知道。

在泰山南天门会看到一句:“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大海也有涯,有天接着作海岸;山顶上最高的峰峦就是你自己。中国人的哲学观念,登山后不是征服而是融和——大山不是被我踩在脚下,而是我站在大山的肩膀上能够成为天地之间大写的人,这种自我实现是以领天地精华灵气,痛彻世间万千道理,看破古今生死,最后获得心灵的欢畅和自由。我讲过一句话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怨这种情感什么时候拿出来用呢?我们每个人都会问自己,我的埋怨和仇恨什么时候拿出来?我的回答是人的一生即使有抱怨和仇恨的时候,你最好把它浇灭在心里永远都不要拿出来,拿出来是使用、宣泄吗?不要忘了所有的仇恨和抱怨都是一把双刃剑,当你能够有效杀伤他人的时候,你自己的心受伤更深,其实一个豁达的人是要学会粗略机智的,略去生活的不如意,让有限的空间里充满一些灿烂的事情。都说“不如意事常有八九”是客观存在的,起码还有一二是如意的,那么常想一二。其实我们的生活不会那么惨,不会八九都不如意,起码有六七成是如意的,我们要多想如意,不要将不如意作为有毒空气散发腐败的气息。有的人抱怨成为一种习惯,永远看不见所得,永远看见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这样使自己得到的东西都黯然失色。泰戈尔说:“如果你因为失去月亮而哭泣,那么你也将失去星星。”你拥有的永远把它放大到最大,用乐观旷达的心去看当下,你可以较劲,但较劲之后,恍然一梦,鬓发斑白,较劲是在浪费生命。

我可以换个角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整个世界无非是主观的世界,我们心中有什么我们眼中会见到什么。苏东坡和佛印参禅之后,回家很得意地和苏小妹说他问佛印他像什么,佛印说看他像尊佛,他说看佛印像堆牛粪。苏小妹说:“佛家讲的是见心而见性,一个人心中有什么,眼中看到的是什么,佛印说你像尊佛说明他心中有佛,你说佛印像牛粪,那么你想想你心中有什么。”你看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固然客观世界外在于我们,但是做同样的事情,我们可以以不同的态度进行阐释,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人生的效率。我曾经看过一个15世纪的宗教学家在他的一本书的序言中讲了一个指引他人生历程的故事,他说他顶着炎炎烈日走过一个巨大的古料厂时,看到一群人在搬砖,他好奇地问一个人在做什么,那个人特别没好气地说:“你看不见呀?我们在干苦役,搬砖。”他又去问第二个人,第二个人平和一些,说:“砌墙。”他又去问第三个人,第三个人脸上有种特别祥和的光彩,他擦擦汗说:“你是在问我吗?我在盖一座教堂呢。”三个人做着同样的事,都头顶烈日,汗流浃背,都在搬砖,但他们给了三个不同的答案,这就是人生的三种态度。第一种人是悲观主义者,在我们的寻常日子里,你做的任何一个职业,哪怕你求学,你有理由把它认为就是一场苦役——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需要付出辛苦的,你不享受这个过程。第二种人是职业主义者的态度,在这个世界上知道为了职务必须去完成当下的一件事,这件事可以做完,但没有上限去提升,你的快乐也没有创造的激情。第三种人是理想主义者,手中的每件琐事、一砖一瓦、一滴汗,你都能想到一座教堂。那座教堂不是别人给你的蓝图,而是你心中的梦想,那座教堂真正的主人不是上帝而是你自己,是最好的自己。当有一座教堂摆在前方的时候,当它在我们的眼前不断完结的时候,每一块砖都是通往那里的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