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兆   (第3/3页)

我没有权利藐视美国游客的判断能力,正如没有人可以批评我对圣彼得堡的感受。说不定他们是对的,我是错的;尽管我懂一些汉语,而他们不懂。快乐或不快乐,总归是很难讲清的一件事。它涉及神态、气味、天边的云、内心的底色。水喝下去,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习惯性悲观,并不局限于远处的祖国。在美国住了25年,眼见这个梦幻国度从一种样子,变成另一种样子。到了2011年,不再有多少人继续误解从四面八方慢悠悠飘洒而来的黑色预兆。年复一年,渐渐密集:虚胖、迟缓的身躯,空洞、呆痴的眼神,绵延几千米的巨型停车场,空旷、憋闷、干涸、窒息。来自各地的游客,欧洲、东亚、阿拉伯,对此都有所感。非常有趣的是,唯独来自繁荣中国匆匆到访的官员客人,对一般美国人清楚写在脸上的情绪,似乎视而不见。他们忙着去奥特莱斯,买蔻驰包,众口一词地称赞美国绿树多、环境好、人素质高。

误解总归来自双方,否则何谈“中美互补”?一个社会的底色,与统治集团宣称的意识形态,不是同一种概念。有时意识形态无可指责,但底色逐渐苍白萎缩;有时恰好相反,意识形态僵硬甚至黑暗,但社会的深处,暗藏着明快、晶莹和温暖。

你可以在几个月之内,通过几本小册子,初步熟悉一种意识形态;但是认识一个民族,则需要多年的浸淫。其中一个关键部分,是感受那个民族过去和现在的语言。难以厘清的纠结还在于,一种意识形态,有时会成为民族语言脊背上的转基因驼峰。两者同体共生,但是负重前行的母体因之而骨骼扭曲,失去了她固有的矫健,或神韵、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