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真经   (第2/2页)

第二天早晨,卡特琳和我两度缠绵,许久未曾有如此酣畅的亲热和释放。我拢着她汗湿的头发,心中涌出无与伦比的柔情。“我爱你!”我对她说。她沉默良久,用她的蓝眼睛注视我。我从那眼里看见从未见过的冰冷。“我不能再爱你了,”她说,“我有病,还在康复之中;我得先学会爱自己。”

我克制住了提前返回纽约的冲动,硬下心肠在让我心碎的欧亥伊甸园里住满了15天。我搬到大宅子的另一角,强忍着溢满胸腔的委屈和伤感,每天找些方法来打发时间。

在公社,我认识了沃夫冈和他的美国女友妮娜。沃夫冈也是德国人,据说从前是西德学生运动的激进左派,抛下妻小,一个人跑到加州。每天和他们闲聊,我慢慢了解了欧亥公社所代表的一些学说和主张。大概意思是:在每个人的身体和潜意识深处,都埋藏着巨大的能量,通向无限的生命和宇宙之大爱。寻常世人的喜怒哀乐、情感欲求通通不值得重视。多数人一生辛劳求索,悲喜轮回,无止无息。那么,如何找到那个能量呢?答案是:慢慢学会爱自己。当然,约翰可以给予某些指导。

“约翰·戴维斯是好人。”沃夫冈说,偶尔有朋友来此地小住,有钱就给点儿,没有也不计较。戴维斯原来是骨科医生兼康复专家,后来有个好莱坞过气女星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捐助,从此他行医兼心理咨询并布道,还享受一小批人源源不断的追捧。沃夫冈还说,在阳光灿烂、内心空虚的南加州,像戴维斯这样的小教主不在少数。

欧亥公社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那个绛蓝色的游泳池。无聊的下午,我去游泳池,沃夫冈和妮娜总在那里。于是,在清得发亮的水里,两个赤条条的大男人,有时加上抱着塑料鸭子的小麦娅,来来回回地穿梭游动。妮娜始终躺在大毛巾上读流行小说。每次转变方向,我试图不朝她的方向看,以免过分注意到刺目阳光下她袒露无遗的身体。

当时我想,能当上戴维斯这样一个满面红光、招人喜欢的大骗子,实在是一种不错的活法。

临走前两天,卡特琳帮我跟戴维斯约了时间。白天他忙,约在深夜。我们坐在大木盆旁边,看着远处的山脉和星星。出乎意外,他对我和卡特琳的伤心史毫无兴趣,倒问了很多涉及中国的问题,关于我如何长大、与父母怎样相处,等等。他还问我如何看待美国的自由。我反问:“你怎样看呢?”他回答:“美国人有各种法律权利,但毫不自由。因为他们缺乏感觉的自由,要别人来教,才晓得怎样开心、怎样给自己找乐。”世上有这么蠢的人吗?

分手了。我和约翰·戴维斯紧紧拥抱。他不经意间讲了一声:“聪明小伙儿,找个别的女孩罢,容易得很。”

20多年过去了,卡特琳和我建立了比较持久的友情。有一年我情绪低沉,约她一道吃饭。我告诉她决定放弃绿卡,返回中国。卡特琳未表示丝毫的不解或惊讶。

不出几个月,我从北京打国际长途给她,我已彻底变卦,终归不能适应在中国长住。卡特琳开心地哈哈大笑,没有任何藐视或嘲笑的意思。

那年在纽约一道开会的年长朋友,直至今日,仍然学不会或不肯学会英语,还继续愤愤不平地议论着与当初相似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