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汝偕亡   (第2/2页)

几个月后,我偶然发现一个网站,标题是:“埃里克和迪兰,你们和我们永远同在!”绝大多数帖子的内容,洋溢着崇敬、钦佩,还有同仇敌忾。共同的基调是:两位大哥呀,可替咱们出这口恶气啦!他们要冲谁出这口气呢?不是左派,不是右派,不是民主党或共和党。只能说,他们仇恨几乎所有其他的同龄人。

2000年以后,美国校园逐渐增加各种保护措施。但于事无补,无端的枪击案件年年发生。直至2007年4月,弗吉尼亚理工学院韩裔学生赵承熙射杀32名同学后自裁,创造了历史纪录。

科伦拜因案发生之后,我给兰斯洛打了几次电话。他情绪低落,口气冷漠,顾左右而言他。有趣的是,不久之后,玛丽开始主动给我打电话。她向我抱怨兰斯洛的乖戾和古怪。那年圣诞,玛丽邀请我到加拿大去玩。

她的家在温哥华西南面的维多利亚港。我们一起去看了几个小岛;深绿色的山,灰蓝色的海;寒冷和温馨,20世纪的最后一个新年。

玛丽告诉我,她不想顺着心理学的方向走下去了,计划改学室内设计和风水。美国的心理学专业和心理咨询师数不胜数,这儿是藏传佛教、瑜伽,那儿又是弗洛伊德,但是对社会基本层面的人际关系、心理健康影响很小。“人的心思,分析来分析去,哪里说得清楚?现代心理学预设人是理性的,追求快乐的;违背这个前提就要修理,要调整心态;调整好了,再去竞争,去追求快乐;明摆着是扯淡,浪费唾沫,寻求短暂的安慰而已。”她说,在她父母年轻的时候,没有多姿多彩的心理学,也没见莫名其妙的变态,但现在老的宗教没人信了。

得空闲时,我还做静修和冥想的功课。至少一段时间内,尽量清心寡欲,常去空旷无人的荒郊野外,漫无目的,呆坐或四处游走,慢慢能感知到一些朦胧的异象。兰斯洛讲得没错,这东西并不复杂。它像一种特殊的、悠长的短波信号,你心里很静很空的时候,就会听到一些片段。你生出企图心,费劲去琢磨、去分析,结果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常要考虑生计,有时还要追女孩子,因此功课也做不深。更不敢拜见什么高僧名人,怕被斥为雕虫小技、邪门歪道。一些重大的事件发生,比如飞机撞高楼等等,我没觉得奇怪;一切都似曾相识,似乎在若干天前,已经有过什么微弱的信号传递过来,就像闪电先于雷声。但要深究下去,将之定义成什么乾坤卦象,又实在有些夸张。也有随机的一闪念,为日后的事件所验证。通常是悲伤、无常的惨烈事件,而且接二连三,连续不断。这些神秘的对应,使我恐惧、战栗,而且深深地内疚。正如兰斯洛所说,看见了一点点,但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已许久不和他们联系了。这两位朋友,分散在地球不同的角落。兰斯洛改信伊斯兰教,娶了一个土耳其女人为妻,还生了好几个娃娃。他把全家迁到土耳其东部山区的某个小城市里,从此告别北美大陆,也告别了所谓的西方。玛丽如愿以偿,在风景如画的俄勒冈州,当上了楼宇风水咨询师,听说挣了不少钱。看她登在网上的最新照片,满脸憨笑,只是比10年前胖了一大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