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纸上电台二十问(第5/5页)

结果有59%的德国人回答:他们觉得完全无力。

把种种调查和别的国家比一比,解读也许就不那么悲观。台湾人对现状的不满,不见得表示现状比从前坏,它很可能表示台湾人对现状品质的要求比从前高,而且高得很多;要求越高,不满越深,从这个角度看来,这是一种健康的不满,不是灰暗的。

这当然不是说台湾一定有光明的前程,十年前不能讨论的台湾定位问题十年后可以正视了,一旦正视,问题的困难程度也才浮现出来。在外是统一之声的巨大威胁,在内是国家认同的四分五裂;国家认同的凝聚像一粒苹果的成熟,需要充分的雨水和阳光,也就是时间,让它自然变得红艳熟软:我只怕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历史可以是极残酷的。我的悲观在此。

二十、文化是否可以介入政治、改变社会?

答:用“介入”一辞,指的显然是所谓精英文化,因为要讲文化整体,政治就是文化的形于外,文化要如何“介入”文化呢?我们如果仔细观察台湾地方政治的运作,就会发现:西方公民社会的选举规则一移植到台湾的乡土上,竟然结出怪异的果实。中国传统文化的血缘,学缘,地缘……种种观念操纵地方选举,选出来的无可避免的是代表血缘,学缘,地缘利益的偏狭人物,往往与民主精神背道而驰,但他们又确实是参与政治的产品。当我们发现民意代表恶俗不堪时,我们究竟要批判政治呢?还是自己的文化?

再说精英文化“改造”社会的可能——这本是五四的基本精神,十年前的“野火”也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我看见两个不同的地方,佼精英文化失去发挥的空间。一个是政治人物的嚣张,在威权时代,因为老百姓没有声音,掌权者心虚之余总还要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现在威权的恶名没有了,政治人物抬头挺胸,个个理直气壮,对所有的丑事不羞耻也不道歉。好像在西部酒吧里,既然大家都亮了枪,礼貌也不必了,全凭火力,蛮的干。今天大大小小的掌权者自信满满,不觉得有接受“改造”的必要。

第二个不同,是精英分子与当道的结合。动机我们暂且不去理会,反正总有些是利己的,有些是利他的,但是明显的事实是大量的所谓精英加入了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幕僚”的队伍。民主政治本来就是参与政治,精英分子进入政治藉以发挥影响,理所当然,问题是,在我们的文化氛围里,许多精英一进入政治圈就失去了独立性——围绕在掌权者身边的种种博士学者的所做所为所言,历历在目。我相信独立性是一个社会的文化精英不可缺少的基本品质,90年代的精英大批投入政治的立即效果就是独立性的消失,也就是我们精英文化的萎缩。

唯一的希望在教育。台湾要生机不死,它必须刻骨铭心地体认教育的重要,做最巨大、最长远的投资。我们的下一代不曾受到政治的扭曲和贫穷的限制,给予机会,他们可以海阔天空做世界一流的公民。可是这个机会必须由我们这一代人手中给出。如果有更多的精英参与教育改革,而不是充满泡沫的政治权力斗争,台湾会更有希望。可惜政治的诱惑太大了。

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