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书院

走进这家位于海拔1000多米处的深山私塾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绿,这座利用曾经废弃的山中小学改建成的书院,坐落在山坳间,放眼望去它的前后都是山的翠绿,细细听可以听到私塾旁哗哗而过的溪流声。

书院的创建人白老师曾经在广告传媒行业工作,并一直喜欢学习传统文化。2008年他的女儿出生,出于对女儿教育的展望,他看到很多孩子在教育方面的问题,对现行的教育体制产生了诸多质疑。所以,他一直在思索女儿将来的教育之路该怎么走。

在女儿三个月的时候,他去了湖南、武汉、安徽等多地的国学教育的研习营,拜访了最早做读经教育的那批前辈,考察学习传统文化教育,包括教学理念、教学方法、教学策略。经过持久广泛的学习,白老师取得了极大的提升,办学的念头日益坚定。

2010年,他终于在终南深山里找到了这个闲置了近十年之久的旧学校。这里开始只有空房子,没水没电,院子里一片荒草,白老师亲手进行装修、改造和完善,慢慢地厨房菜园活动场所一应俱全。

2010年,他带着自己的外甥和朋友的孩子,一共三个孩子进山了。白老师放下了山下的生意,他的爱人侯老师还在市里。大概持续了两三年后,他爱人也进山了。

2012年开始,孩子也越来越多,在书院生活学习的孩子达到了十个左右,年龄在四五岁到十六七岁之间。侯老师说孩子们每天的吃喝都需要开销,所以书院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公益,对每个把孩子送来的家庭都会收取一定的学费,每年下来书院的收支是持平状态,没有赢利空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山上的生活带来的是精神上的富足。

曾经,白老师和侯老师做生意做得很成功,也都过过奢华的生活,物质上的享受对他们来说早已毫无吸引力,他们更愿意安住在这大山里,在淡泊的日子里做一些对生命更有意义的事。

因为我自己也是传统文化的爱好者,与白老师、侯老师相识后,我便在空闲时偶尔去书院小住与学习。

深山里的气温要比山脚下低一些,如果是冬季得比山下多裹一件羽绒服,即便是在夏季,一早一晚也得多披一件厚外套。在书院小住的清晨,我每天从轻盈的手鼓声和孩子们琅琅的诵读声中醒来,这时的天刚蒙蒙亮。伴着诵读声,我起床洗漱整理。

他们诵的是《道德经》,为了给孩子们增加诵经的轻松度和节奏感,侯老师坐在校园中间一手拍动手鼓,一手抚书与孩子们一起诵读,孩子们排成队沿着校园四周边走边诵。说来也奇怪,有了手鼓做配音,读起经来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感觉变得生动多了,也更加容易专注起来。

一个小时的诵经课结束,白老师便带孩子们出发到山坳间的一处草甸里练功,练的是五步拳和站桩。高山上的阳光尤其明亮,草甸是山坳间的一处平地,地上开满了紫色的小野花,站在这里仰望天空,我被一种温暖的极具穿透力的气场笼罩着。

上午九点是早餐时间。书院的老师和孩子们一直坚持素食,且一日两餐。我好奇在城市里人们都习惯了一日三餐,在山里长期一日两餐对孩子们来说习惯吗?侯老师说自古以来中国古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两餐从中医角度讲是最合乎养生之道的。来这里的孩子都是佛教家庭的孩子,他们与书院有着共同的信仰,平常生活中父母都很注意培养孩子对生命的爱护和珍惜,所以常年素食对孩子们来说也都没有任何问题。

早餐过后,又一个小时的诵经课,这次背诵的是《黄帝内经》。然后开始中医实践课。

每一个穴位如何寻找、有何作用、如何扎针,侯老师都会一一说明,再由孩子们亲手实践。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午休过后,侯老师和厨房阿姨为孩子们准备了烤馍片,还有侯老师亲自做的酸奶,酸奶是用学校养的羊挤的奶做的。这就是老师和孩子们中午的茶点了。

下午一点半,开始了吟诵课。在侯老师的带领下,一首首古诗词被孩子们以吟诵的方式念出来。

音量的大小和发声长短抑扬顿挫地变换着。古老的诗歌从这些声线纯净略显稚嫩的声音中变换出不同的情意和气韵来,那么悠远宁静与灵动,那一刻,我似乎随着这声音隔着时空与诗词的作者对话一般,感动得无以言说。

吟诵课结束后是书法课。每个孩子的练习进度不同,所以他们练习的内容也是不同的。练习书法的六个步骤是画线、双沟、描摹、临帖、背帖和创作。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要经历很长时间的练习,练习到位后才可以进行下一步,仅画线这一个简单的步骤每个孩子都要画两三个月之久。

年纪偏小来书院不久的孩子在纸上画横线,而在书院待了五年的14岁的德乐已经在临帖了。

下午四点到五点是劳作课。每天的捡柴火、放羊、种菜和给菜浇水,便在劳作课上完成。捡柴的过程中,一些孩子会把自己捡到的好看的松果收集起来,记得小时候我也喜欢收藏大自然里的花花草草,把它们夹在书本里做成标本或放在房间里做点缀,小孩子对大自然的爱是相通的。而挤羊奶的任务由书院里最大的孩子嘉衡完成,初夏的终南山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学校旁的一棵樱桃树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身手好的则直接爬上去采摘。

下午五点半,晚餐时间到了,大家排队打饭,然后坐在桌子旁待所有老师和同学都坐下后,开始餐前诵经感恩。餐前的感恩诗是白老师写的:

求学终南山,当念父母难。

粒粒盘中餐,声声圣人唤。

感恩国亲师,拜谢众有缘。

誓称贤者愿,无愧天地间。

现在的孩子普遍不知道感恩,不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对天地万物、对父母没有感恩之心,他们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而书院里的孩子们不管何时吃饭,总是吃得干干净净,碗底不会遗落残渣,即便掉在桌子上的米粒也都会夹起来吃掉,用过的餐具也会自己清洗后放回原位。我想这与孩子们自己亲手捡烧饭用的柴并亲自种菜有关。

这一点我也深有体会:在开始山居生活以前,我也时常浪费食物,经常碗底剩一些饭菜吃不完,倒掉也觉得理所当然,而在山居生活中吃着自己亲手种的菜,粮食是自己经历辛苦运来,吃的水是自己每趟来回半个小时去村子里拎来,这样的生活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以前浪费食物的坏毛病就彻底不治而愈了。连我妈来到终南山时都惊奇于我的变化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