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博祖姆到阿尚博堡(第3/4页)

我们宿营的村子的困苦、肮脏、一无所有、污秽不堪丝毫不亚于路上经过的村子。茅屋里面,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我怀疑孩子们是否洗过澡。水也许用来做饭,之后就没有用于个人卫生的了。水取自一个浅浅的水沟,是从离村二百多米远的一个沼泽流出来的,然后又消失在一个坑洼里。

然而,从今天上午起,一路有很多农作物:黍(有取代木薯的趋势)、芝麻,尤其是塞阿拉,真正的塞阿拉种植园。植株还太幼小,还不能采橡胶。几片棉花地。

收获的黍和芝麻装在椭圆形大筐子里,挂在村周围的树枝上。

十二月二十一日

六点半出发,十一点左右到博桑戈阿。很多队修路民工,路正要完工,我们的车应该是第一批从路上经过的。大量农作物(特别是黍),但村庄和村民比昨晚的还让人难过。有时,稍微离开公路一段距离,几座草草搭成的简陋的草房,带叶的树枝做门。没有招呼,没有微笑,走过时,几乎一眼也不看我们。

在博桑戈阿,民事助理马丁先生迎接了我们,他暂时代替去巡察的行政长官马西拉西先生行使职务。很大的政府驻地;芦荟大道。鸟儿众多,其中一群群那种非常漂亮的白色涉禽,人称“啄牛鸟”;几只驯化了的疣猪130。

午睡后,酷热难当。

博桑戈阿 十二月二十三日

夜里非常凉;快到早晨时甚至冷了。这一宿刚开始只盖了一条被单,到最后盖了两条毯子、两件毛衣、两件睡衣、一件大衣都不嫌多。我昨晚由于重感冒很疲乏,一吃过晚饭就躺下了。

不过马克还是去营地周围转了,这是他的好习惯,要看看没有暴露在明面上的东西。他很晚回来,情绪非常激动,因为他刚刚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情:离宿营站不远,在卫兵营地里,一大帮孩子,有男有女,九岁到十三岁,在寒夜里,畜群般挤在用草生起的微弱的火堆旁边。马克想问问这些孩子,便叫来阿杜姆,但阿杜姆不懂巴亚语。一个当地人自告奋勇做翻译,他译成桑戈语,阿杜姆再译成法语。原来这些孩子可能是人用绳子套住脖子把他们从村里弄来的;已经让他们干了六天活,不给工钱,还什么吃的也不给,指望他们的父母、兄弟、朋友给他们送吃的,因为村子离这儿没多远;没人来,那就算他们倒霉。

这些问答经两次转达难免有模糊之处;但事实仍很清楚……清楚到马克前脚刚走,那个好心的翻译就被一个卫兵抓起来,投入监狱……这是阿杜姆在我们一早起来时告诉我们的。

今天上午,马克和我想去再见那些孩子时,有人告诉我们他们已经回自己的村子去了。至于翻译,在监狱过了一宿后,天刚亮就被两个卫兵带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干活,他们说不出,或者是不想说出走了哪条路。

看来,这里确有什么事情怕让我们看到。想和我们玩捉迷藏吗?我们当即决定,那就玩到底。首先要让他们放了翻译。不能容忍的是,他因为和我们讲话便受惩罚,就像桑巴·恩戈托一样。我们询问他的名字,但人人都避而不答,声称不知道。顶多给我们指出一两公里外的一片茅舍,那里住着个土著,可能认识那个翻译。顶着炎炎烈日,我们到那个小村里去,但没有打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却得到早上将他带走的两个执勤兵的名字。就在我们询问之时,那头一个卫兵,即昨晚抓翻译的那个却来了,心神不安,一脸狐疑。他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我们的挑夫的名单,他请我们签字,这事我们完全可以之后再做;显然是来找我们的借口。他想知道谁跟我们讲话,跟我们讲什么。但我们担心连累别的人,中断了查问。由于这个奸细似乎决心不离我们左右,我们便和他一起去了马丁先生那里,把整个事件一五一十给他讲了。唉!他也躲躲闪闪,好像不把我们的叙述当回事。不过,在我们的坚持之下,他终于决定装模作样地调查一下。稍后我们再去见他,他向我们宣布,一切正常,我们是在瞎担心。那个翻译被关进监狱并不是由于我们以为的原因,而是因为偷了一头小山羊,那是个惯犯,根本不值得我们关心。他还言之凿凿地说那些孩子都吃得好好的,我们的同情也是多余的。让他们回家仅仅是因为他们已经干完活了,很轻的除草的活。这中间纯属偶然的巧合,没什么可疑的。你们满意了吗?——还没有。

十二月二十三日

我们的执着是否能最终解开这错综复杂的迷局?我们对那个“一等兵”摆出威严的姿态,他慌了神,在我们的追问之下,答话自相矛盾、破绽百出,最后终于承认,他对马丁说的偷山羊的并不是翻译,这么说只是要麻痹马丁。那个翻译刚和马克讲完话就被关进监狱。两个执勤兵今早将他带走,在去往博祖姆的路上(我们就是从这条路来的,他们可以肯定我们不会再经过那里),把他交到了卫兵多诺手里,此人负责“让他干活”。这么说,阿杜姆的叙述是确凿无误的。

这令我受到鼓舞,我的信心也开始影响当地人。一些人决定开口讲话。我们派人去找多诺,不顾那“一等兵”的抗议,我们单独审问多诺。经确认,那些孩子今早都回村了,一些跟孩子一块被拉来的妇女也回村了,他们并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有人急急忙忙把他们打发走的,因为那“一等兵”无视任何规定让他们干活,还什么吃的也不给。陪同马西拉西去巡查的中士的妻子,一个聪明的苏丹女人(我们稍后去拜访了她),出于同情,把其中几个孩子保护起来,叫他们到她家旁边的大院里,让他们取暖,给他们吃的。“一等兵”可能还让服劳役的养路工挨饿,他本该负责提供他们食物;还有那些被招募来运黄米供给黑角的铁路员工的挑夫也一样,他六天没给人家吃的。也不知道挑夫们在拿什么东西果腹,野草、树根,还是偷来的东西131。

这些审问一直持续到晚上。我们本来次日一大早就得出发,已经和马丁先生辞过行了。但我们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一切,我们刚刚知道的事情。借口有封信要交给马西拉西,我们去了政府驻地。已经九点,灯全熄了。那也顾不得了。马丁已经躺下,只好又起来。

“现在这里有个人,是他们企图蒙骗的对象,”我对他说,“不是您就是我。卫兵告诉您的情况和我们刚得到的情况不一致。我不愿意撇下一件没有澄清的事情就走,所以决定晚走几小时;明天就用这些时间把一切搞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