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途站——布拉柴维尔(第2/3页)

大巴萨姆——一条宽阔的大道,中间铺着水泥;两边的房子低矮,彼此间隔一段距离。许多灰色大蜥蜴,我们一走近,它们便四散奔逃,爬到最近的大树干上,就像在做“四角”游戏8。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树,树叶宽大,令游客惊叹。一种很小的母山羊,腿短;公山羊比捕捉穴居动物的猎犬大不了多少,简直像是小羊羔,但已长角,并不时长出长长的泛紫的刺来。

横向的街道从大海通到潟湖;此处的湖面不宽,上面横跨一座好像日式风格的桥。对岸繁茂的植被吸引着我们,可惜时间不够。街的另一端隐没在沙丘似的沙子下。一丛油棕树;再过去就是大海,虽然望不到,但一艘大船的桅杆昭示了它的存在。

洛梅 八月二日

醒来时,天空似乎要降下倾盆大雨。但没有,太阳升起来了;整个灰色淡下去,直到只剩下一片乳白色、淡蓝色的水汽;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这番银色景象之柔和。那笼着轻纱的天空透出无边光明,恰似一个宏大的管弦乐队极轻地奏出的乐段。

科托努 八月二日9

蜥蜴与蛇的厮杀。蛇一米长,黑白交织,极细而灵活,它完全专注于搏斗,我们得以凑到跟前观察它。蜥蜴挣扎着,终于脱了身,但丢下了自己的尾巴,好长时间还在那儿瞎扭个不停。

乘客间交谈。

我想像《日报》10上那样在我的笔记本上开辟一个专栏——《是否真的……》。

是否真的有一家设在大巴萨姆的美国公司,在那里购买桃花心木,然后当作“洪都拉斯的桃花心木”卖给我们?

是否真的在法国卖35苏11的玉米只值……诸如此类。

利伯维尔 八月六日,让蒂尔港 八月七日

在利伯维尔,这迷人的地方,

“大自然赋予

奇特的树木,美味的水果”12,人却在饿死。人们不知如何应对饥荒。有人告诉我们,饥荒肆虐,在内地情况更严重。

“亚洲号”的吊车用网眼很大的网将舱底的箱子提起,然后倒入平底驳船。当地人接着箱子,忙乎着,高叫着。箱子经过挤压磕碰、抛来抛去,要能完整送到地方真是奇迹。只见有些箱子像豆荚一样爆裂开来,里面装的罐头像豆子一样四处滚落。我抓住其中一个罐头,给一家食品公司的总代理F.看。他认出了罐头的牌子,很肯定地对我说,这是一批在波尔多市场找不到买主的变质食品。

八月八日

马云巴。——渡险滩时,船夫们激情大发。他们的歌唱富有节奏,各段与副歌交织重叠13。每次把桨插入水中,船夫就将桨头撑在赤裸的大腿上。歌曲略带伤感,有种野性之美;肌肉的欢悦;顽强的热情。有三次,小船竖起来,一半船身都离开水面;落下时,溅起的大片水花将你打湿,不过,风吹日晒,不久就干了。

我们俩步行走向森林。一条林荫小径伸进林中。奇特。林中空地上散落着几间芦苇茅屋。行政长官坐着轿子14来看我们,并且一番好意给我们带来两乘轿子。我们本来已经往回走了,他又带我们重新进入森林。二十岁时,我的快乐也不会更加强烈。轿夫们吆喝着,颠着轿子。我们从海边回来。海滩上,成群的螃蟹仓皇逃窜,它们的爪子高高撑起身体,活像巨大的蜘蛛。

八月九日 早七点

黑角15。——萌芽状态的城市,俨然仍处在地下。

八月九日 晚五点

我们进入刚果河。乘船长的快艇到达巴纳纳。每逢上岸的机会我们都上去走走。黄昏时分返回。

快乐也许一样强烈,但没有以前那么深入我心,在心中激起的反响没那么大。啊,倘若可以无视我前面的生命之路在缩短……我的心和二十岁时跳动得同样剧烈。

夜里缓缓溯流而上。河左岸,远处,几点灯光;天边的荆棘林闪着火光;脚下河水深不可测。

八月十日

出了个荒唐的意外,结果经过博马(比属刚果)时,没能去拜见总督。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自己身负使命,代表着官方,现在就是一个官方人物了。要挺胸昂首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实在太难了。

马塔迪16 八月十日 晚六点

十二日早六点出发,晚六点半抵达蒂斯维尔17。

早七点再次上路,天全黑了才到金沙萨。

次日过斯坦利湖。星期五十四日早九点到达布拉柴维尔18。

布拉柴维尔

奇怪的地区,并不怎么热却出汗。

在逮不知名的昆虫时,我找回了童年的欢乐。我还在懊恼,因为一只漂亮的草绿色天牛逃掉了。它鞘翅上镶嵌着金丝和条纹,身上弯弯曲曲的虫纹深浅不一;个头和吉丁相仿,头很大,长着钳子般的大颚。我是从不近的地方把它捉住,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它的前胸一路带回来;就在要把它放进小氰化瓶的当口,它从我手里挣脱,随即飞走了。

逮到了几只漂亮的大尾蝶,淡黄色,带黑色斑纹,很常见;还有一只不那么常见,像金凤蝶,但更大,黄黑相间条纹(我在达喀尔的实验植物园见过)。

早上我们又来到离布拉柴维尔大约六公里的刚果河与朱埃河交汇处(昨天日落时我们到过这里)。一个小渔村。奇怪的干涸的河床,莫名其妙地堆积着近乎黑色的“巨型卵石”,仿佛一个冰川的冰碛,在河床中开出一条路。我们从这些浑圆的巨石上一块块跳过,一直来到刚果河岸边。一条小路,几乎就在河边。绿荫下的小河湾,里面停泊着一艘大独木舟。大量蝴蝶,各种各样;但我只有一个没柄的网,最漂亮的都跑掉了。我们走到一段树更多的地带,就在支流岸边,此处的河水明显更加清澈。一棵巨大的吉贝树,根部树干大得惊人,大家都绕着走;从树干下面喷出一股泉水。吉贝树旁边,一朵紫红色魔芋花,开在一米多高带刺的茎上。我将花撕开,在雌蕊底部,发现一堆蠕动的蛆。有几棵树,被当地人点着了,火从底部慢慢吞噬着树干。

代理总督阿尔法萨派给我们非常舒服的棚舍,我就是在这座棚舍的花园里写下这些文字的。夜晚很温和,一丝风也没有。蟋蟀不停地合奏,还伴以青蛙的鸣唱作为背景。

八月二十三日

三游刚果河急流。但这回,我们有备而来,而且,还有肖梅尔19夫妇为我们和其他几个人做向导。我们乘独木舟穿越朱埃河的一条支流,抵达河岸边。那里,波浪之高、水流之湍急格外明显。阳光灿烂的天空为这场面定下祥和的调子。壮丽胜过浪漫。时而一个漩涡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一束浪花飞溅而起。毫无节奏性,无法解释水流这些不规则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