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6 不容易,我乐意

奇葩之家

不容易,我乐意

这四十年的人生履历,怎么就那么多阴差阳错,怎么就那么多柳暗花明。转悲为喜,化险为夷。

Δ妈,我捡着肉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爸浪漫,充满艺术细胞和运动激情,快八十岁了,还能滑雪游泳骑自行车。自行车还不是普通的自行车,是骑上去就得弯腰弓背那种赛车。

我妈现实,先当音乐老师后改行当医生,就为了三个孩子能生活得好一点。

我是他俩性格的结合体。

我在长春出生,小时候家里的房子是当年日本关东军的兵营。一天傍晚,搁蜂窝煤的棚子塌了,我爸不但没去修棚子,还坐在家门口那块石头上拉小提琴。我妈火冒三丈,跟他大吵起来:“别人家的男人要么修自行车,要么敲澡盆,就你弄这些没用的!”

爹晚熟,儿子就早熟,一般都是这样。

我那时只有五六岁,还没上学,就知道上前劝架:“妈妈你别生气了,爸爸也很累,这个活儿我来干。”

我拎着小桶出去打了一桶水,和了点儿稀泥,蹲在塌了的砖墙边,抹一层泥扣一块砖,抹一层泥扣一块砖,就把墙砌起来了。

我妈是边看边哭。

我爸还喜欢旅游,上海广州哪儿都去过。我妈当然也不乐意,家里除了我还有俩姐姐,从小谁也没好好喝过一口牛奶。好容易攒点儿钱,不想着给孩子买奶粉,总出去玩儿,有这么当爹的吗?

她到现在还常跟我念叨:“你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营养不够,嘴馋。有一天拖着好大一只死耗子回家,隔老远就喊,‘妈!我捡着肉啦!’”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爱唱爱跳爱美的妈妈,很少出去玩儿,表情总是略带焦虑,忙着照顾我们姐儿仨的吃穿用度、上学,还有桩桩件件人生大事,一直操心到现在。

父亲其实是另外一种性格,他也为了这个家很努力地赚钱,只是天性爱玩儿,很少有人理解他的做法。也难怪他常常抱怨:“你妈妈太能管我的事了,不这样家里能好得多。”

性格决定命运。后来父母就分开生活了,他们各自的人生都够写一本厚书。

我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至今仍然记得当初有多痛苦。从此一个完整的家没了,再也不能全家高高兴兴踏着雪去给奶奶姥姥拜年了,再也不能开开心心在每一个节日团聚了。在北京漂着的岁月,每念及此事,总是伤心落泪心如刀绞。家丑不可外扬,我把这事说出来,就是告诫自己;为人父母者,孩子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无论何时,都不能为了追求自己的快乐,剥夺孩子的快乐。

我是中国式的父亲,我爱我的女儿,胜过世间一切。我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生活的波折又算什么?看到身边的朋友离婚,孩子不是变得性格暴躁就是胆怯孤僻,当父母的不内疚吗?看到国内越来越高的离婚率,真想让他们签字前,先好好看一遍《爸爸去哪儿》。

其实他们俩的性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是各自的家庭造就的。爷爷家是地主,在辽宁抚顺买了很多地,刚解放的时候搞“土改”,属于镇压对象。但我太爷爷一也就是爷爷的父亲一当时人缘好,一群农民代表自发组织起来,去土改工作组陈情下跪,说“老李家仁义,待人厚道,少奶奶下雪天亲自早起给我们煮粥”。

他们说的“少奶奶”,就是我奶奶。家里虽有丫鬟婆子,奶奶对她们却很体恤,说自己是个闲人,干完活还能休息,而她们一天都要辛苦,早上就多睡一会儿……

工作组被感动了,但也发愁任务没完成。正踌躇间,那帮来求情的辽北农民狡黠劲儿上来了,向工作组郑重推荐了当地两个放高利贷的人,绰号叫什么“阎王”“小鬼”的。

那两个人被镇压了,替爷爷挡了灾,后来才侥幸有了我,好险!

看来什么时候搞金融的都比搞房地产的风险大啊。

外公外婆的家庭正好相反,根红苗正,苦大仇深。外公去世早,外婆一个人拉扯一大堆孩子,五十多岁的时候,在火车站找了个给火车卸煤的活儿。据说她铲子比谁抡得都高,抡得都快,麻木的眼神中透着坚强。不卖命怎么行,要养活一群孩子啊。人家看她可怜,又能干,才给她留条活路。就凭这股子狠劲儿,外婆五十多岁成了“一汽”正式工人,九十多岁还能领每月三千多的退休工资,比应届毕业生高。

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母亲,我妈的忧患意识是打小在心里扎了根的。这点也遗传给了我。

看开了全是乐子

我从小跟奶奶长大,性格最像她。奶奶是个简单善良的人,永远乐乐呵呵,好像一生不识愁滋味。我的性格很像奶奶的翻版。四十不惑,回想起过去的事儿,几乎没什么值得伤心难过的,尽量用开朗豁达的眼光去看,全是乐子。

人生就是不停选择的结果。

仔细看,我左眼角有个疤,那是我三四个月大时留下的。因为吵着找奶奶,当时八岁的大姐只好晃晃悠悠地抱我去厨房。突然姐姐脚下一滑摔倒了,这时她面临一个选择:是把我扔右边箱子上,还是扔左边油锅里。据说我也很配合,顺势撞在箱子上,眼角血流如注。为此我一直很感谢大姐,要是她把我扔油锅里我就只能干幕后工作了。

小时候,东北家家户户都挖菜窖,通常是在没什么人的野地里。有一次我从一口菜窖边经过,菜窖门没关,我一脚踩空栽了进去,时年五岁整。

坐在菜窖底下抬头看看天,蒙了,那么老高,再来两个我摞在一块儿,也就将将能把脑袋伸出去。怎么办?菜窖顶端垂下来一条皮绳,要是能够着,好歹能顺着它爬上去,问题是够不着,比我头顶高出至少两米。

四下打量,看见旁边有一堆白菜和几个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看样子装的是土豆。我灵机一动,心想可以拿白菜搭个梯子啊。我就把白菜一棵棵地搬过来,放在洞口正下方,再一层层往上垒。垒到高得不能再高了,爬吧。

可我就没想到,白菜是圆的,会滚,刚一踩上去就塌了,试了几次都不行。这下有点儿绝望了,哭,喊妈妈喊奶奶。不过只哭两声就打住了,荒郊野外,哭给谁听?还是得想办法。

白菜直接搁地上不是会滚吗?我想,先把麻袋垫在地上,再把白菜垒在麻袋上,肯定就成了。可是麻袋一个一百多斤,直接搬也搬不动。袋口上还死死地系着一根绳,解不开。

好在小孩儿拳头小,我就从袋口的缝隙里把土豆一个个往外掏,碰上大的掏不出来,就往一边扒拉扒拉,拣小的掏。掏完以后把空麻袋挪到洞口正下方,再把土豆一个个塞回去,把口袋撑满。操作过程和原理跟“曹冲称象”类似。就这么挪了三麻袋土豆,再往上一棵棵垒白菜,垒到我站上去伸手能够到皮绳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