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眠(第2/2页)

我说,敢想敢干,试试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枕着实用内科学酣眠。我后来成为一名相当不错的内科医生,肯定同这有关。

战士的被子在露天看电影的时候,是要用背包带捆起来,当小凳子坐的,特别易脏。当我决定要洗被子的时候,同屋的战友都佩服我的悲壮。因为我没有大盆,也没有搓板。在小小的脸盆里凭手搓那么大一堆没头没脑的布,时至今日,连我也赞叹那时的英勇。

星期天起了个绝早,先看看太阳,是不是好天。因必得当天洗,当天缝起来,要不夜里就没东西盖了。

我把被套拆下来之后,发现一个大秘密——草绿色的被罩要比白花花的棉絮长出半尺有余,窝着掖在里面。

属猪的女友说,多好的一块布。这不是浪费吗?

我点头,觉她说得极是。

你把它铰下来,补个衣领后屁股蛋什么的,岂不是上好的补丁?她说。

我想想有理,操起家伙就剪。

她说,你不等洗完了晾干再剪?

我说,那么大一坨,怎么洗!剪开了分两段,不是好洗吗?

她一边说着那也不差这一点,一边帮着我把被头连里带面裁下一圈。待到晚上,我把干了的被罩拿回来缝时,才发现大事不好。原来那富余出来的一截布并非无用,是预备被套缩水的。现在被套像件童年的衣服,遮不住棉絮丰满发育的身躯,恰短半尺。

怎么办?我和属猪的女孩面面相觑。

把裁下的那块布再缝上去。有人说。

那还行?我连连摇头。那工程简直能绕地球一圈,对于拙于针线的我,真是可怕的命题。

还有一个办法,属猪的女孩说。

什么办法?我迫不及待地问。

把棉絮也铰下来一块。她说。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盖着比别人短一截的被子,它使我在严寒的冬天(昆仑山其实也没有别的季节)吃尽苦头。但是我从来不说,我怕那个属猪的女孩以为我在埋怨她。

因为被子格外地不御寒,我就特别爱晒被子。公平地说,高原的太阳虽然不暖和,但含有丰富的紫外线,有春天的气味。晚上蜷在里面,像扎在麦秸垛里一般惬意。

不过班长不让我老晒被子。她说,你的被子本来就比别人的短,叠起来就不好看。刚晒完的被子,囊得像个面包,哪儿还拍得出横平竖直的线,影响军容风纪。

于是晒被子的日子就成为我奢侈的节日。我会早早地钻进被子,让那个夜晚抻得很长。我会看到阳光毛茸茸地刷着我,白色的蒲公英粘在睫毛上,一只金色的蜜蜂在我耳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