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事(第2/2页)

我总是嘲笑家里养了群“熊猫”。来到塔门尔图,看到爷爷家的羊群后更乐了——爷爷家养了群“斑马”。

我家黑白花羊的纹路是团状的,而他家是条状的。

我在“斑马”群中看了半天,总算发现了一只毛色单纯的漆黑小羊。但再仔细一看,很是惊吓——那小羊是畸形的!腰部严重扭曲,脊椎呈“S”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跟爬行一样困难。可它仍努力地跟着羊妈妈走在大队伍中,生怕跑散了。难道羊也会得小儿麻痹症?真可怜……卡西说它一生下来就是那样的。

它吮妈妈奶水的时候,比其他小羊吃力多了,因为不好跪下去。但和其他小羊一样聪明,若奶水没了,就含着奶头用小脑袋使劲地顶,把奶水撞出来后再继续吮。

一天赶完羊后,我们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往家走。经过大羊群时,扎克拜妈妈突然说:“看!耳朵没有!”我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果然有一只羊没有耳朵,秃脑袋一个。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长虫子了?剪掉了?”大家说不是。我又问:“太冷了,冻掉的?”大家都笑了,说它又不是酒鬼。

卡西想告诉我它是天生没耳朵的,却不会说“天生”这个词(那段时间她坚持以汉话和我交流),便如是道:“它嘛,妈妈的肚子里嘛,这个样子的是的!”

斯马胡力又告诉我,因为没有耳朵,这羊的耳朵眼容易进雨水和异物,一年到头老是发炎、流脓水。大约很痒,它便整天偏着头在石头上蹭啊蹭,跟耳朵受伤的班班一样。

羊的生命是低暗、沉默的,敏感又忍耐。残疾的小黑羊和没有耳朵的绵羊,不知它俩是否在意自己的与众不同,不知是否因此暗生自卑和无望。然而这世上所有一出生就承受着缺憾的生命,在终日忍受疼痛之外,同样也需要体会完整的成长过程,同样需要领略活着的幸福。同样地,在每一天都会心怀希望,跟着大家四处跋涉,寻找青草,急切地争吃盐粒……更多地,它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忘记自己的病痛,忘了自己更容易死去。因此,羊的生命又是纯洁、坚强的。

嗯,仔细观察的话,羊群里奇怪的羊很多。比方说,山羊的角又直又尖,非常漂亮气派。可却有一只山羊的角像某些绵羊那样,一圈一圈盘曲着冲后脑勺下方生长。山羊怎么会有绵羊的角呢?孤陋寡闻的我初步认定它是混血儿……

还有一只山羊也与众不同,两只角交叉成“X”形长着。难道小时候和高手顶架顶歪了?卡西说,这也是天生的。

我家还有一只羊,一只角朝前长,一只角朝向后长。大约也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