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女(第3/3页)

过了四五日,鲁丝来找我,她对我说:“我的盆景叶子枯了,洒了好多水也不活!。

我说:“我的也枯了,这一回那个女人不会来了。”

没想到她却准时来了,卖花女一来就打听她的花。“枯了,对不起,两百块钱订金还来。”我向她伸出手来。“咦!太太,我这棵花值五百块,万一枯了,我不向你要另外的三百块,是我们讲好的,你怎么不守信用?”“可是我有两百订金给你啊?你忘了?”

“对啊!可是我当时也有碧绿的盆景给你,那是值五百的啊!你只付了两百,便宜了你。”

我被她翻来覆去一搞,又糊涂了,呆呆的望着她。“可是,现在谢了,枯了。你怎么说?”我问她。“我有什么好说,我只有搬回去,不拿你一毛钱,我只有守信用。”说着这个老太婆把枯了的盆景抱走了,留下我绕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缠不清楚。

这第三回合,我付了两百块,连个花盆都没有得到。

比较起所有来登门求售的,这个老太婆的实力是最凶悍的,一般男人完完全全不是她的样子。

“太太!日安!请问要鸡蛋吗?”

“蛋还有哪!过几天再来吧!”

“好!谢谢,再见!”

我注视着这些男人,觉得他们实在很忠厚,这样不纠不缠,一天的收入就差得多了。

有一次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中年男人来敲门。

“太太,要不要买锅?”他憔悴的脸好似大病的人一样。“锅?不要,再见!”我把他回掉了。

这个人居然痴得一句话都不再说,对我点了一下头,就扛着他一大堆凸凸凹凹的锅开步走了。

我望着他潦倒的背影,突然后悔起来,开了窗再叫他,他居然没听见,我锁了门,拿了钱追出去,他已经在下一条街了。

“喂!你的锅,拿下来看看。”

他要的价钱出乎意外的低,我买了五个大小一套的锅,也不过是两盆花的钱,给他钱时我对他说:“那么老远的走路来,可以卖得跟市场一样价嘛!”

“本钱够了,日安!”这人小心的把钱装好,沉默的走了。

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类型,我自然是喜欢后者,可是看了这些卖东西的男人,我心里总会怅怅的好一会,不像对待卖花女那么的干脆。

卖花女常常来我们住的一带做生意,她每次来总会在我们家缠上半天。

有一天早晨她又来了,站在厨房窗外叫:“太太,买花吗?”“不要。”我对她大叫。

“今天的很好。”她探进头来。

“好坏都不能信你,算了吧!”我仍低头洗菜,不肯开门。“哪!送你一盆小花。”她突然从窗口递进来极小一盆指甲花,我呆住了。

“我不要你送我,请拿回去吧!”我伸出头去看她,她已经走远了,还愉快的向我挥挥手呢!

这盆指甲花虽是她不收钱的东西,却意外的开得好,一个星期后,花还不断的冒出来,我十分喜欢,小心的照顾它,等下次卖花女来时,我的态度自然好多了。

“花开得真好,这一次你没有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以前不过是你不会照顾花,所以它们枯死了,不是我的错。”她得意的说着。

“这盆花多少钱?”我问她。

“我送你的,太太,请以后替我介绍生意。”

“那不好,你做小生意怎么赔得起,我算钱给你。”我去拿了三百块钱出来,她已经逃掉了,我心里不知怎的对她突然产生了好感和歉意。

过了几日,荷西回家来,一抬头发觉家里多了一大棵爬藤的植物,吓了一大跳。

“三毛!”

“不要生气,这次千真万确有根的,我自动买下的。”我急忙解释着。

“多少钱?”

“她说分期付,一次五百,分四次付清。”

“小鱼钓大鱼,嗯!送一盆小的,卖一盆特大的。”荷西抓住小盆指甲花,作势把它丢到墙上去。

我张大了嘴,呆看着荷西,对啊!对啊!这个人还是赚走了我的钱,只是换了一种手腕而已,我为什么早没想到呀!对啊!

“荷西,我们约法三章,这个女人太厉害,她来,一不开门,二不开窗,三不回话。这几点一定要做到,不然我们是弄不过她的,消极抵抗,注意,消极抗抵,不要正面接触。”我一再的叮咛荷西和自己。

“话都不能讲吗?”

“不行。”我坚决的说。

“我就不信这个邪。”荷西喃喃的说。

星期六下午,我在午睡,荷西要去邻家替一位太太修洗衣机,他去了好久,回来时手上又拿了一小盆指甲花。“啊!英格送你的花?”我马上接过来。

荷西苦笑的望着我,摇摇头。

“你——?”我惊望着他。

“是,是,卖花女在英格家,唉——”

“荷西,你是白痴不成?”我怒喝着。

“我跟英格不熟,那个可怜的老女人,当着她的面,一再的哭穷,然后突然向我走来,说要再送我一小盆花,就跟她‘一向’送我们的一样。”

“她说——一向——?”我问荷西。

“你想,我怎么好意思给英格误会,我们在占这个可怜老女人的便宜,我不得已就把钱掏出口袋了。”

“荷西,我不是一再告诉你不要跟她正面接触?”“她今天没有跟我接触,她在找英格,我在修洗衣机,结果我突然输得连自己都莫名其妙。”

“你还敢再见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吗?荷西?”我轻轻的问他。

荷西狼狈的摇摇头,恐怖的反身把大门锁起来,悄悄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也轻轻的问着我:“我们敢不敢再见这个天才?”

我大喊着:“不敢啦!不敢啦!”一面把头抱起来不去看窗外。

从那天起,这个伟大的卖花女就没有再看到过我们,倒是我们,常常在窗帘后面发着抖景仰着她的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