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巴军曹(第4/4页)

这个军曹从门口经过时,我转开了视线,不愿他觉得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好事者,他经过围观着的沙哈拉威人时,突然停了一下,沙哈拉威人拉着小孩子们一逃而散。一排排的棺木被运到机场去,地里的兄弟们先被运走了,只留下整整齐齐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白色。

那一个清晨,荷西上早班,得五点半钟就出门去,我为着局势已经十分不好了,所以当天需要车子装些包裹寄出沙漠去,那天我们说好荷西坐交通车去上班,把车子留下来给我,但是我还是清早就开车把荷西送到搭交通车的地方去。

回程的公路上,为了怕地雷,我一点都不敢抄捷径,只顺着柏油路走,在转入镇上的斜坡口,我看到汽油的指示针是零了,就想顺道去加油站,再一看表,还只是六点差十分,我知道加油站不会开着,就转了车身预备回家去。就在那时距我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发出轰的一声极沉闷的爆炸的巨响,接着一柱黑烟冒向天空,我当时离得很近,虽然坐在车里,还是被吓得心跳得不得了,我很快的把车子往家里开去,同时我听见镇上的救护车正鸣叫着飞也似的奔去。下午荷西回家来问我:“你听见了爆炸声吗?”我点点头,问着:“伤了人吗?”

荷西突然说:“那个军曹死了。”

“沙漠军团的那个?”我当然知道不会有别人了。“怎么死的?”

“他早晨开车经过爆炸的地方,一群沙哈拉威小孩正在玩一个盒子,盒子上还插了一面游击队的小布旗子,大概军曹觉得那个盒子不太对,他下了车往那群小孩跑去,想赶开他们,结果,其中的一个小孩拔出了旗子,盒子突然炸了——。”“死了几个沙哈拉威小孩?”

“军曹的身体抢先扑在盒子上,他炸成了碎片,小孩子们只伤了两个。”

我茫然的开始做饭给荷西吃,心里却不断的想到早晨的事情,一个被仇恨啃啮了十六年的人,却在最危急的时候,用自己的生命扑向死亡,去换取了这几个他一向视做仇人的沙哈拉威孩子的性命。为什么?再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死去。

第二天,这个军曹的尸体,被放入棺木中,静静的葬在已经挖空了的公墓里,他的兄弟们早已离开了,在别的土地上安睡了,而他,没有赶得上他们,却静静的被埋葬在撒哈拉的土地上,这一片他又爱而又恨的土地做了他永久的故乡。

他的墓碑很简单,我过了很久才走进去看了一眼,上面刻着——“沙巴·桑却士·多雷,一九三二——一九七五。”

我走回家的路上,正有沙哈拉威的小孩们在广场上用手拍着垃圾桶,唱着有板有眼的歌,在夕阳下,是那么的和平,好似不知道战争就要来临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