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人记永远的夏娃(第2/3页)

我想,那还是以前服的抗生素突然有了作用。治疗师的草药不过是也在那时候服了下去,巧合罢了。

虽然那么说,还是去买了一包同样的草药寄给台北的父母收藏。

治疗师笑着对我说:“其实,这只是一种煮肉时放进去用的香叶子,没有什么道理,治好你的,是上面来的力量。”她指指天上。

我呆呆的看着她,觉得很有趣,好在病也过了,实在不必深究下去。

“你怎么学的?”我站在她摊子边东摸西看,草药的味道跟台湾的青草店差不多,很好闻的。

“老天爷赐的特别的天赋,学不来的呀!”很乐天的笑着。“你还会什么?”又问她。

“爱情,叫你先生爱你一辈子。”女人粗俗的恶狠狠的对我保证,我想她这是在开人玩笑了,掉头笑着走开去。世上那有服药的爱情。

加纳利群岛一共大小七个岛,巫风最盛的都说是多山区的拉芭尔玛岛,据说一般居住在深山里的乡民万一生了小毛小病,还是吃草药,不到真的严重了不出来看医生的。有的甚而连草药都不用,只用巫术。

荷西与我曾经在这个多山的岛上,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拔了一些毛发去,她拉了我一小撮头发,荷西是胡子。这件事去年已经写在游记里了。至今不明白,这个女人抢我们的毛发是有什么作用。

很有趣的是,我们被拔了毛发那日回旅社去,不放心的请教了旅馆的主人,问他们有没有拔毛的风俗。旅馆主人笑说:“是巫术嘛!”

我们没说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种不愉快的感觉过了好多天都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

在芭尔玛岛居住又住了十数日。一天旅馆楼下隔邻的人要请巫师来家里,清洁工人就来跟我们说了。

“治什么?”

“那家太太瘫在床上好多年啦!还送到马德里去治过,没有好。”

我马上跑去请旅社主人带我去看,他很干脆,当时便答应了,并且说,瘫在床上的是他堂嫂嫂,有亲戚关系的。下午五点多钟吧,他们打电话上来叫我,说巫师来了。当然,为了尊敬对方,他是说:“治疗师来了!”

这位治疗师也真有意思,听说他平日在市政府上班,兼给人念咒治病,穿得很时髦,体格十分魁伟,很有人自信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阴气,是个阳间的人物。

我跟去楼下这家请巫师的人家时,那个瘫着的女人居然被移开了,只有空床放着,这不免使我有些失望,人总是残忍的,对悲惨的事,喜欢看见了再疼痛,看不见,就不同了。治疗师在房内大步走来走去,好像散步一样,也不做法,不念咒,然后简单的说:“把床换到这头来。”又说:“从今天起,这扇门关上,走另外一边出入。”

说完他走掉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跟在旅社主人后面走出来时,我不解的问他:“你想床换了位置,再开开门关关门,瘫女人就会走路了吗?怎么可能呢?”

他停下来很奇怪的看着我,说:“谁说她会走路来的?”“不是明明请人来医她的吗?”我更不懂了。

“谁有那么大的法力叫瘫子走路,那不过是个兼差的治疗师而已呀!”他叫了起来。

“他来到底是做什么?”

“来治我堂嫂嫂的伤风感冒,你看吧,不出一星期一定好,这个人在这方面很灵的。”

“就这样啊?”

“就这样?你以为巫术是做什么,是给你上天下地长生不老的吗?”

去年荷西远赴奈及利亚去工作,我一个人住在家里。有一天,因为滂沱大雨,车子在乡间小路上熄了火,我不顾一切下来死命推车,一时过去车祸受伤过的脊椎又大痛了起来。

我一连去看了七八次医生,睡在硬地上,都不能减轻那剧烈的痛。

那时家中正在油漆,工人看见我痛得那个样子,马上热心的要开车送我上山去找“治疗师”。

当时不知为什么那么无知,竟然表示肯去试试,跟油漆匠约了次日一同去看那个传说中的瞎子治疗师。一个受伤的脊椎必然需要时间给它复元,而我去痛心切,大意的将身体那么重要的部位去交给一个瞎子老人,实在是不可饶怒的愚昧。

这个瞎子很著名,乡下人相信他,我们社区的油漆匠也有脊椎的毛病,所以才把我给带去看。

去了原来是给脊椎痛的人“拔火罐”,跟中国的老方法差不多。有趣的是,瞎老人用个马铃薯放在脊椎上,马铃薯上再插一根火柴,火柴由他的助手女儿一燃上,马上从上面罩个玻璃杯,这一来,开始贴着肉推,痛得差不多要叫,治疗也好了。治好的人,也是助手来,拿长条的宽绷带将胸口到下腰紧紧的绑起来,这个在医学上有没有根据我不知道,可是我个人绑了几天之后,痛减轻了很多。

当我回到自己的医生处去检查时,跟他说起瞎子治疗师的事,当然被他大骂了一顿,我也就没有再回去给放马铃薯了。

今年换了居处,来了美丽的丹娜丽芙岛,这儿景色非常美丽,四季如春,冬不冷,夏不热,而我,在这么怡人的岛上,居然一连发了数个月的微烧,医生查遍身体,却找不出毛病。

在这种情形之下,又有人好意来带我去找“治疗师”了。

据说,那是一个极端灵验的南美委内瑞拉远道而来的治疗师,专治疑难病痛。我女友的母亲因为手腿麻木,要去看,把我也一同捉了去。

治疗师住在山里面,我们清晨几点到,已经有一长队的人在等着了,等待的人,绝大多数是没有知识的乡村妇女们。她们说,这一个比较贵,多少要放五百、一千西币。虽然照习俗,治疗师本人是不定价不讨钱的,因为这天赋治病的异能,是该用来解除众生的苦痛,所以不能要钱。说是这么说的,可是每一个都拿。

南美来的术师长得非常动人,深奥的眼睛摄人心魂似的盯住每一个哀愁的女人。他是清洁的,高贵的,有很深的神学味道,在他的迫视下,一种催眠似的无助感真会慢慢的浮升上来。

每一个病人到他面前,他照例举木十字架出来在人面前一左一右的晃,然后轻轻的祷告,静静的听病人倾诉。当时场内的气氛有若教堂,每一个穷苦的女人受了他的催眠,走出去时,绿绿蓝蓝的大钞票就掏出来了。

这是个江湖术士,草药都不用了。轮到我时我退开了,不肯给他看。

同去的女友的母亲接受治疗之后大概一时感动得十分厉害,出门还流下了眼泪。

最假的治疗师最会赚钱,也最受人们爱戴,这是我的一大发现。

比较起来,我喜欢市政府那个叫人搬庆的治疗师,他什么气氛都不制造,连病人也不必看,多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