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诗意的年代》中的几本声音(第6/7页)

所以我觉得商业电影在中国就没希望做。它就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做。那只能假装,一个片子卖了,只能假装(卖得好)。因为这么大一个国家,也不能说我们这个电影就不拍了,那也不好意思。所以还必有些糊涂的生意人,每年都有些人刚刚发财,好这个,就给带进来了,然后骗一个算一个胡乱弄。

所以我觉得,拍电影现在是一个搞艺术的时候了,你在里头实际上没有什么巧可取了已经。作家也不会帮你的,职业编剧没有,您想拍什么,您先上来您确实得想清楚了。你指着天天去看杂志,看杂志说,这有一好的,我把这个拍了,不太可能了已经我觉得。这个巧取不成了。另外呢,胡乱弄个钱,就是大家一通炒作这个片子就假装成功了,反正这个那个谁也不摸底,只有片商吃个哑巴亏,也不太可能了。毕竟有个美国俗片在那儿比着(再一入关,大批一进,一修多厅影院,你连档期都排不上)。那你恐怕就是要走国产艺术电影的路子。成功就在小观众群里成功,或者在电影节成功。

我觉得中国的电影观众可以放弃他们了。反过来说电影对文学也不重要了。原来我们好像有一阵儿很时兴(一种说法),电影一个导演把一个作家给改(编)了,这个作家就怎么着了。就这种情况我觉得(以后)没有了,再改也没戏了。就是(说),那这个互相利用关系我认为结束了。结束了以后,那就各自好好干各自的。

写小说的好好写小说,拍电影的好好拍电影。互相,我觉得是没有机会互相利用了。这个,这电影可能,当然商业片有商业片的操作,也许中国将来有一天能像美国那样把编剧彻底分工的,有写台词的,有写对话的,有写打斗场面的,也有玩幽默的,有专拟故事结构的,可能那时候能弄成那样。但是我觉得就中国的电影(本身)甚至已经没有财力搞这个了,就你得(先)拿钱养一帮人,不是说写一个就一个能用的。

纪录片部分第三十本[535]

时间:1999年11月9日

地点:桃园宾馆主楼三楼会议室

景别:室内,日景

主要人物:王朔

语言:

吕乐:杂志。

王朔:那我现在说什么呀?

吕乐:好莱坞,你怎么看好莱坞?

王朔:好莱坞的电影,那当然它非常商业模式,而且我觉得没有人能学的。就是香港勉强地攒出一套商业电影来。像它那种的,那个电影,那当然它纯粹以票房定胜负了。电影本身,那我想都是非常模式,它也没有什么原创性在里头,反正它大概齐,它那个我觉得它那个完全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摸一下大众趣味,然后这么来,成功以后就不断地这么来。分成类型,它那什么科幻片呀,惊悚片呀,浪漫喜剧呀,它都每年这些类型都要走一遍。也许今年恐怖片好卖,那就多拍点儿恐怖片,明年浪漫言情喜剧的好(就拍浪漫喜剧)。但(每年)每种类型肯定是都有(一点)。这个我觉得中国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学也学不来了,因为美国电影它有个模式它有一个,还是崇尚个人的,就是英雄也是个人英雄。我们国家说个人英雄?说恶势力都是政府都是社会,就他一个人包打天下,这样的美国模式在中国也不太可能。这在中国背景(会被人讲)有很多(反)社会色彩,本来是一通俗片儿倒变成一政治片儿了。所以我觉得这种电影在中国也不可(能出现)。那我觉得,那中国我觉得只有走两头儿了,一是港台那种庸俗电影,因为这种合流趋势已经很明显了。香港电影烂掉了以后,他们的制作人员,一部分资金都竞相流了进来,它接触内地的一些人员啊,资金,反过来,它要靠内地市场来支撑它那个港台庸俗电影了。港台庸俗电影,它在电视剧上在电影上,现在(和内地)都是合流的。内地主要的每年开拍的大戏,那些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都是中港台三地人员,三地俗人大合作。这个好像已经,就是(港台)它的二线演员,基本上都靠在大陆吃饭了。

那剩下的(第二条路),我觉得本土的电影,那我觉得就只有走作者电影这条路。那就是说,比如说我将来也,我也想将来我可能还会拍一两部电影。那我想我拍电影就只能是为自己拍了,就拍一好玩儿的。就是可能,我想任何一个好东西,其实我想越独特的东西它实际上还是会有特定观众群的。这个就是你创作过程当中,你自己有愉快之后,也不见得就没票房。那我觉得有很多中国被骂成专门给外国人拍电影的一些导演,在欧洲上电影节拿奖的,我知道有的人呢,那个那个片子因为它成本低,它实际上是赚钱的,比在中国搞一商业片赚钱的那个利润率还大。咱就说张元,那电影,他没少赚钱也。所以反过来说,我觉得,就说中国电影,我这成车轱辘话了我。咱还是说杂志吧。

杂志,杂志说老实话,我不怎么看。有时候看,就文学杂志我看。因为我干这个我得看。我得都知道大伙儿都跑哪儿去了;大伙儿都跑多远呢,这我得看看,然后(知道)还有哪个空儿没有人,没有闪动着活跃的身影,这个空儿还是有。另外我觉得文字它本身也是一种非常带试验性的东西,它每年其实(都)在不断地丰富,我指书面语都在不断地丰富,不断地发展,能看到那样的发展的痕迹,对我写作有技术上的支持。这个文学杂志看看对我来说是专业需要吧。我觉得中国文学杂志啊,都说文学不好了,文学杂志少了,其实真的是凭心说,没少,没少多少,还是全世界最多。那个里头小说也(还在)大量地发。当然我希望(文学)杂志多,如果文学杂志能维持下来越多越好。因为实际上文学书不(好判断),我到书店里经常不敢买小说,不知道哪个小说好。杂志呢就比较简便,它的容量小,我大部分小说都在杂志上看。我就是每个月,每两个月买一批,文学杂志少的话,我觉得我,可看的东西就会少。

剩下的杂志,我印象里一般的报亭一片花绿,一个封面上站着一女的冲你笑。里头一看全是……那里头东西不太好看,就是,因为它们大部分都是,现在好像那种真正的,有魅力的演员也好,歌星也好,不太多。都被这个商业化以后把她们弄得都非常千篇一律了。要么扮酷,要么就是扭扭捏捏地扮纯情,反正大部分就是这么几类,在上头作时尚状,头发什么梳得(神头鬼脸)。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形式上的变化。而记者的水准呢,我觉得大部分采编记者,水平不行,因为可能因为商业文化需要他们大量地制作,他没有机会好好写这种东西,他就胡乱写,他就能发。我想,我对那些杂志,那些大部分流行杂志的看法是,不是给我看的,所以我不看也正常,它呢另外有人看,所以对我来说,那个东西不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