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周记(第2/5页)

最后的节目是几头大象和一个台湾山歌男子组合表演,在同一个马戏场里。我接了一个北京的电话,突然有点不高兴,不明白自己不远千里跑来坐在这儿为什么,图新鲜?大象和台湾歌手都不新鲜;图高兴?我一点都不高兴。那就剩让接待方高兴了,人家好心好意请你来,拿宝给你看,你始终兴致勃勃,让看什么看什么,这就主宾尽欢了。

闹了半天,我出来玩,目的是让人家高兴,这么一想我拧巴了。

中午回宾馆吃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本来要去“世博会”,又是游园性质,大家都不想去,改去昆明市内老城区转转。去了一个花卉市场,那帮女的买了一些干花。又去了一个摊贩市场,卖东西的都是河南人。陪同指给我们看,说聂耳家就住在路边一座破破烂烂的楼里。路过一扇孤零零的大门,说当年蔡锷的护国军就是从这门里出发的。还看到一幢古色古香的别墅,说这是当年龙云的公馆,现在当国宾馆。我这么说别以为老城区保存得很完整,不是,这几件老东西都单立在繁华大街上,已经不成气候了。

还去市博物馆看了一座原地盖顶保护起来的塔。还去看了著名的云南讲武堂。这所军校保存得非常完整,回字形建筑,很像巴黎拿破仑墓后面的法国军事博物馆。我们在那儿照了相,一群不三不四的男女,背景上的军校已经破败,校场上长满荒草。办一所军校就打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谢天谢地,武器有了进步,不是每一颗星星之火都能燎原,少谈些起义,多研究些改良。

晚上省府宴请,处长讲话“国宴”。我们是第四十桌。到了那个酒店,宴会厅台阶上站满穿黑西服两手搭在裆前眼睛炯炯放光的男子,宴会厅里穿金红旗袍的服务员一个挨一个贴墙站了三面足有好几百,看着眼晕。菜做得都跟壁画似的,吃起来是老年人的口味,清淡稀烂。

饭后还要去看旅游节开幕的大型文艺演出,我们都没带请柬,处长很不高兴,忙着去找人填补我们落下的空儿,我们那几张票是第二排很中间的位子,空了很不好看。

我们自己去了酒吧,一个叫“上河会馆”的地方,这是云南艺术家聚集的地方,开这酒吧的之一是著名前辈。酒吧里挂着方力钧、张晓刚等人的画的印刷品。我们还是喝“云南红”。一会儿老板娘出来聊天,她是“文革”时期跟着家里从北京调到云南的,原来住太平路工程兵那个院。提到当年云南那件轰动一时的行刺大员案,她说枪响时,她爸爸第一个冲到隔壁。

喝到夜里,我有点搂不住了,流氓相露出来,开始放肆,说一些轻浮的话,把在座的一个女士得罪了,我也不记得说什么了,好像是攻击了她祖籍湖南,出来时我要和她握手,她愤怒地拨开我的手。

星期三

早晨醒来,想起昨夜喝酒的事儿,内心不安。我最近控制力越来越差,屡屡喝大,放任自流,已经造成很多无法挽回的后果,这种状态真是不适合出门,这种时候就应该一个人在家待着,我有点后悔这次来云南了。

下楼到餐厅,向那位女士道歉,请她原谅我酒后失德。美国人不爱道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道歉没问题。他们看了电视早新闻的人说,美国也道了歉,机组人员今天回家。

今天的日程是去石林参加几个节,接待方找了辆警车在前面开道,说那边堵车,不这样很难准时到。

我们一个男车,一个女车,加上那辆警车上了路。在高速公路开了一会儿又下来了,说是去看一个全国最大的鲜花批发市场,那儿卖花跟卖菜似的。到了,果然大,那帮女的又钻进去了,我没下车。

二十分钟后上车又走,在高速公路上开了一会儿又下来了,说去看一个亚洲最大的高尔夫球场。那个高尔夫球场在几个山头上,很多房子没盖好,搭着脚手架。到了会馆门口,处长去和人家联系,说这帮是旅游节请的客人,领导很重视,让人家带我们参观。人家很客气,让我们一人上了一辆电瓶车,带我们上山。一个来打球的人问球童“他们不打球也能坐这车”。

山上风很大,有点凉,我坐在车上生自己的气,谁也不怪,就怪我自己,贪图蝇头小利,受人摆布。随行的摄影记者回头拿镜头对准我,我跟他说“你能不给我照相吗”。转了九个洞下来,处长又叫我去观景台看湖,我不礼貌地回绝“不看”。我找到徐虹,跟她说我能不去中甸吗,我想十四号直接从昆明回北京。她说行。

再上路就一直开下去了。到石林是中午,在宾馆住下,吃了些简单的饭。这个饭大家都觉得好吃,比较家常。吃完饭后来了两个彝族女孩子导游,穿着民族服装,自称阿诗玛,她们带我们逛了逛石林。这个石林我来过,再看也还是那样儿。导游的幽默都是编好的,民间故事也无非是男欢女爱那一套,听着挺累的。

再回宾馆,休息片刻,准备去看彝族的“赛装节”和“斗牛节”。这时我腹泻了,可能是昨天酒喝多了,也可能是今天中午鸡汤太油,我喝了两碗,从我做了胆摘除手术,我就不能吃太油的东西,一吃就拉稀。我名正言顺请了假,回屋上厕所。确实是腹泻,我把一卷纸都用光了。这中间我就睡觉。

下午他们回来说“赛装节”还挺好的,有些姑娘真是好看,去了不遗憾。

晚上到另一个宾馆吃饭,有官员作陪。这个官员是学经济学出身,话讲得大胆,也生动,有个人见解在里面。谈到云南有些少数民族的走婚制度,他表示不同意那是母系社会的残余。他是从民族溯源看这个问题的,他认为有些少数民族是蒙古人,如果是,那就不可能保留母系社会的习俗。谈到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他也有很生动的比喻。同桌的另一个官员笑着说他是非党的。

饭后去看“火把节”,在一个山坳里,四周安了座椅,有一个多层的主席台。县长介绍来宾,很多副职和“原党组成员”。演出开始是一个团体操化了的改头换面的祭神仪式。音乐中有低沉的咒语,一个男演员方阵晃着膀子入场,他们的表情接近痴迷。

演出完了在场地上生了几堆篝火,山上的人都下去围着火堆跳舞,从山上看下去倒也是人山人海,场面欢腾,有点大型锐舞派对的意思。

回到宾馆,打了个电话,聊了会儿天。出来侦察了一番,发现楼上有个没人的歌舞厅卖酒,约了昨天被我得罪的女士上去坐。聊得还行,误会都消除了,又聊了一些隐私,以示彼此信任,都没拿对方当外人。喝完一瓶“云南红”,下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