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茨堡(第2/4页)

翌日在圣方济教堂听风琴、长笛和双簧管音乐会,这个也极有情调(硬木椅,屁股有点痛)。萨尔茨堡一天有五六个音乐会。所以一早起来就去演出导览中心去看当天演出一览表,从中选出自己想听的音乐会即可。既有名人木偶歌剧,又有城堡大厅里演奏的室内乐,每星期在教堂演奏一次莫扎特的安魂曲。有这么多场音乐会,觉得在这里待一星期怕也待不够。运气好用正常价格搞到歌剧的退票也并非不可能(当然,仅仅是并非不可能那个程度的可能性)。

只是,这个城市雨多。我们逗留期间一直下雨。尽管是8月初,却冷得没说的。身穿全毛的毛衣(由于太冷了,来奥地利后买的),外面套上夹克也还是冷,只好进餐馆喝热汤来温暖身子。买明信片,上面画的是雨中萨尔茨堡,后面写道“以多雨闻名的萨尔茨堡”——想必雨多得上了明信片。睁眼醒来下雨,再醒来仍下雨。不仅萨尔茨堡,奥地利无论去哪里都雨多得不行。觉得无日不看雨。车窗雨刷好像总是“喳喳”响个不停。从萨尔茨堡北上十来公里穿过奥地利同德国的国境,那边晴空万里。而南下一进奥地利,保准又是雨天。看过电影《音乐之声》的人很可能以为奥地利总是天朗气清阳光灿烂,但那彻头彻尾是20世纪福克斯公司[1]式谎言。也许我们不巧赶上了这样的季节,不过那雨下得的确比日本的梅雨还厉害。

雨把我关在房间里动弹不得,在奥地利期间尽看书来着。带去的岩波文库版七卷本《基督山伯爵》全看完了,另在一个名叫Schladming的小镇的一家小书店买了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的《马耳他之鹰》(这家书店里我觉得可以看的英文书只此一本),相隔许多岁月又读了一遍。读罢,又读了汤姆·沃尔夫(Tom Wolfe)的《虚荣的篝火》(Bonifire of the wanities)(在慕尼黑一家书店买的)。翻过阿尔卑斯山,住进乡村旅馆,吃薄薄的炸牛排,看窗外下个不停的雨,一边听着牛脖子铃铛的“丁零丁零”声,一边看汤姆·沃尔夫有趣而不无夸张的小说(何以觉得夸张说不清楚,但有趣还是有趣的),如此一天天过去。

在奥地利吃惊而又佩服的是,尽管雨“哗哗”一个劲儿下,但很多人一不撑伞二不穿雨衣,就那样悠悠然满不在乎地走在街上——或许人已进化得适应了气候。另外就是马自达车多得不得了。比之丰田和日产,马自达的数量遥遥领先,不知什么缘故。

在奥地利每天吃好多种东西,但菜名一个地方一个叫法。由于拼写特长,吃了什么都忘光了。当然,每次点菜时看菜单记下菜名倒是可以,却因嫌麻烦而半途作罢。

PRINZREGENTENTORTE

A RTISCHOCKENHERZEN

GESCHNETZELTE HÄHNCHENB RUST

SCHASCHLIKSPIESSCHEN

若把这等菜名一一记在手册上吃饭,你认为能吃出滋味么?我可是不行。一想大学一年级时的德语课就心里沉甸甸的。

我所以一边心想唔这个好吃一边特意记下菜名,是因为在萨尔茨堡吃的是VOLLKORNROLLE。这个菜里面是肉末饼,外面用饺子皮那样的面皮包起来油炸而成。清淡爽口,虽说达不到鼓掌踏地板那个程度,但也绝对不同一般。别的地方看不到,估计是当地特产。即使为了吃这东西,也想再去一次萨尔茨堡。

阿尔卑斯的麻烦事

旅行中总会遇上麻烦。试想,在一不了解情况二无熟人、甚至话都讲不大通的陌生地方惶惶然走来窜去,没有麻烦事才不可思议。若怕麻烦,不去旅什么行老实待在家里租录像带看不就得了——这是正理,是正理且是正论。可是一旦麻烦事实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容易想得开了。正理正论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化为身后遥远的风景。那东西丝毫不起作用,剩下来的惟有孤零零的自己——面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易受伤害的自己。

说来不可思议(也许没什么不可思议),人这东西对于降临在他人身上的灾难想像起来较为容易(说什么就是那么回事嘛,那种事情是有的嘛,本应预想到才是),然而一旦轮到自己头上,其精神追索力便像夏日午后的老犬一样半死不活。例如,你能想像到明天自己会被宣告得了癌症吗?能想像你太太明天跟哪个男人私奔并从银行打电话通知你可以用信用卡提款的账户上欠款达五百万日元之多吗?能把那时的打击和痛楚作为自己的事加以想像吗?

不可能。只有那种麻烦事作为活生生的现实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人才会觉得岂有此理,才会认为不公平甚至发脾气。无一例外,我也如此。

麻烦事发生在8月6日(星期天)上午快到10点的时候。我们早上9点离开德国南端一个叫奥伯摩根的地方,穿过森林中一条国境(有一个警备人员,查看一下文件)进入奥地利。进入奥地利后,云色照例反常起来,看样子任何时候下雨都不奇怪。从奥伯摩根到奥地利一个叫罗伊特的镇约有三十五公里,一路全是景色优美的山路,别名叫蒂罗尔(Tirol)观光道。车也少,幽静,空气清新。有牛群的地方不时有湖泊出现,湖很漂亮,湖面一点垃圾也没有。沿路一块广告牌也见不到,没有House Kukure咖喱的广告,没有三得利纯生啤酒的广告,没有“扒金库”[2]新店开张的广告板,没有“大意一秒悔恨终生”的交通标语。哪座村庄都有塔尖高耸的漂亮的元葱形教堂。因是星期天早上,身裹蒂罗尔服装的老伯们正往那样的乡村教堂集中。游客们一副登山打扮往山里赶去。这些人看上跟下雨不下雨毫无关系,正毫不含糊地享受着hard[3]的星期天。厚墩墩的云絮从阿尔卑斯的山梁间移往那一带的山谷准备下雨。麻烦事连影儿也没有。阴固然阴,但静谧而祥和——便是这样一个星期天清晨。那里交流的没有任何消极话语——这倒不是保罗·西蒙[4]口中的歌词。

可当我翻过最后一座山、正一面俯视蒂罗尔城一面变速时,引擎突然熄火。怪事!我以为挡没换好,重换了一次,重新猛踩油门,但毫无反应,只是“呯”一下发出无奈的声音,全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样,常有的不祥预感弥漫开来。因是下坡路,加之刹车还灵,心想哪怕下了坡也好,于是缓缓滑下坡去,在看得见人家的地方把车靠路旁停下,然后再次慢慢转动钥匙,启动马达动了,但引擎点不着火。我关掉引擎,隔了五分钟再次转动钥匙,但还是不行,反复几次都点不着火。

下车打开引擎盖,做一个深呼吸,思索启动马达转动而引擎不点火的原因。怎么回事呢?以点火线圈产生高电压,通过分配器把电压分配到点火栓,点火栓发出放电火花点燃混合气——详细道理不大清楚,但作为顺序大体如此。所以,作为原因应该首先怀疑点火栓。可是点火栓能看得见的地方全部好端端地连接着。毕竟是新车,很难设想点火栓会老化。其他的大致查看之下,眼睛看得出的问题点一个也没有。我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多了。一筹莫展。本来我就对付不来机械类东西,正因如此,动身前才在蓝旗亚定点厂接受了定期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