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一章 论想象力(第2/3页)

埃及国王雅赫摩斯二世[9]娶了希腊美女拉奥迪斯为妻。他一直是个出色的搭档,可同拉奥迪斯却难以寝合。他以为是中了魔法,便威胁说要杀死拉奥迪斯。正如由想象组成的事物那样,拉奥迪斯又使他变得顺从起来:她让国王向维纳斯许了愿,在献祭后的第一夜,雅赫摩斯就神奇地恢复了正常。

然而,女人不应该用皱眉头、找碴儿和躲躲闪闪的态度对待我们男人,这会煽起我们的欲火而又将其熄灭。毕达哥拉斯的儿媳说,女人同男人睡觉时,应该把娇羞和短裙一起抛弃,完事后,穿上衬裙,就恢复羞颜。出击的男人心里受各种焦虑骚扰,很容易失态;一旦想象力使他感到受了羞辱(这种痛苦初次做爱时才有,因为这时欲望更强烈,更冲动,也就更担心失败),一旦开头不好,这次意外引起的焦躁和气恼就会影响到以后。

新婚夫妇有的是时间,如没有准备好,就不要急于行事或作尝试。与其因第一次就遭拒绝而惊异和绝望以致终生痛苦,不如不得体地拥抱充满激情和兴奋的婚床,等待更多亲密更少不安的机会再行事。在交合前,被动的一方应显出热情,不时地稍微表示主动,切莫说服自己消极到底。那些知道自己的生殖器生来软弱的人,则要注意不要上想象力的当。

我们完全有理由注意到,这一器官无拘无束,桀骜不驯:不需要它的时候,它会不合时宜地跃跃欲试,但是,在最需要它的时候,它却不知趣地委靡不振起来,同我们的意愿激烈地争权夺利,骄傲而顽固地拒绝我们心理和身体的要求。然而,即使有人指责这一器官叛逆不道,证明它罪该万死,但是,如果它出钱让我为它辩护,我就会怀疑和指责我们身上的其他器官,也就是它的伙伴们,它们因妒嫉它的作用和温柔,挑起了这场早有预谋的争吵,阴谋挑动大家同它作对;它们居心叵测,把共有的过错推到它一人身上。因为,你好好想一想,我们身上有哪个部位不常常拒绝做我们想做的事,不经常违背我们的意愿而自行其事。每个器官都有各自的欲望,器官的苏醒和沉睡不用我们批准,而受欲望的控制。我们脸部下意识的表情,多少次泄露了我们内心的秘密,将我们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仅脸孔,而且心、肺和脉搏也会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看到赏心悦目的东西,我们全身会掠过一阵难以觉察的兴奋和激动。难道只有肌肉和血管才会无视我们的意愿和思想,自行其事地鼓起和收缩吗?激动和害怕会使我们的头发擅自竖立,皮肤自行颤抖。手会伸向我们不让它伸向的地方。舌头会变僵,声音会哽住。当家里揭不开锅时,吃喝的欲望会不顾我们的禁令,不停地刺激身体的有关部位,正如情欲刺激有关器官一样,到时候,也会毫无道理地把我们抛弃。排泄大便的器官和排泄小便的器官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扩张和收缩,根本不把我们的意见放在眼里。为树立人类意愿的绝对权威,圣奥古斯丁声称曾见过一个人可以指挥放屁,想放多少就能放多少。圣奥古斯丁的注疏者比维斯[10]用他那个时代的例子丰富了圣奥古斯丁的提法,他说,有人按照诵诗的音调有节奏地放屁。这些例子也不能证明屁股的服从是绝对的。我认识一位很不安分、很难相处的人,四十年前,此人要他的师傅不停地放屁,结果,害他师傅一命呜呼。

刚才,为维护我们意愿的权利,我们对生殖器官进行了责难。可是,难道不能指出,我们的意愿不也常常行为不规,不听指挥,造我们的反吗?它难道总是老老实实地想我们之所想吗?它不是也经常想我们禁止它想的、有损我们利益的事吗?它不是也会违背理智的决定而行动吗?最后,我还要为我的当事人[11]辩护几句:“请大家考虑这个事实,我当事人的案子与一伙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人密切相关,不能把它们区别对待,然而,人们却只谴责我的当事人,并列举许多论据,证明其他器官鉴于自身的条件,和我的当事人没有共同利害关系。因而,控方的兽性和非法性也就昭然若揭了。”不管怎样,自然法则却无视律师和法官的争论和判决,依然走自己的路。它赋予生殖器以特权,让它负责人类繁衍生息这一不朽的工程,是完全正确的。然而,在苏格拉底看来,繁衍生息是神圣的行为,是爱情,是对永生的向往,是人类永久的守护神。

由于想象力的作用,有个人可能在法国意外地治愈了颈淋巴结核,而他的朋友却没治愈又把病带回了西班牙[12]。因此,这种事习惯上要求病人诚心诚意。医生之所以在着手治病前反复向病人保证能够治愈,就是为了让病人建立信念,发挥想象力的作用,以弥补汤药的欺骗性。医生知道,有位神医在他的传世之作中写道,有些人一见药病就好。

我还要举一个类似的例子。这个故事是从我已故父亲的一位密友那里听来的。此人是药剂师,瑞士人,朴实爽直(瑞士人不慕虚荣,不说谎骗人)。我父亲的这位朋友说,很久前他在图卢兹认识了一位商人。此商人身体羸弱,患有结石病,经常需要用草药治疗。根据病情,他千方百计让医生给他开药。拿药后,就按习惯的程序进行,一样也不漏掉。他常常摸一摸药是否太烫。然后躺下,仰卧着,一切按程序进行,就是不让人给他灌药。仪式完毕,药剂师退下,病人舒服地躺着,就像真的用了药一般,他的感觉和服了药的人完全一样。医生若觉得效果不甚理想,便再给病人用两三次同样的药。我的见证人发誓说,为了省钱(尽管不真的用药,照样付钱),病人的妻子有时试图用温水代替,但效果就不好,病人就会发现在骗他。因为用水代药的效果不好,只好仍按原来的办法做。

有位妇人吃面包时以为吞进了一颗别针,大叫大嚷,焦虑不安,仿佛别针真的卡在喉咙口,感到疼痛难忍。可从外面看,那妇人的喉咙既不肿胀亦无异样,因此,有个内行人判断这纯粹是幻觉,不过是一块面包经过喉咙时戳了一下,于是就让她呕吐,在她的吐出物中悄悄扔进一枚别针。那妇人以为别针吐出来了,顿然感到痛苦烟消云散。有位贵族,在家里宴请了几位有身份的人,三四天后,他开了个玩笑(因为事实并非如此),吹牛说给他们吃了得瘟疫的猫肉;那些人中有位小姐,听说后吓得又是呕吐又是发烧,最终也未能被救活。连牲畜也会和人一样受制于想象力。比如狗,主人死后,它们会悲痛而死。我们也能看到狗在梦中尖叫和扭动,马在梦中嘶叫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