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我一直有个疑问,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艾青诗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因为工作,间或去欧洲、美国、日本到处跑,尽管我知道不可能把所有的好都集中在我深爱的中国,但还是难免比较我深爱的中国和这些所谓发达国家之间的异同和优劣。

二十年前,我和周围人总有的疑问是: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灯红酒绿、高楼大厦、汽车飞机,有万恶的腐朽的资本主义的样子啊?很快,我们GDP的增速世界第一了;很快,我们GDP的总量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了;很快,我们在盘算我们退休之前GDP就会世界第一了;很快,我们大城市的房价超越纽约和湾区了;很快,我们从“好想、好想在美国挣钱在中国花”变为“好想、好想在中国挣钱在美国花”了。

最近,悲观情绪开始蔓延,我听到了另外一些疑问:“第一,什么时候全球的精英会把孩子送到中国留学,而不是像今天都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欧美留学?第二,什么时候全球的年轻人会最喜欢中国的电影、文化、书籍,而不是像今天他们最喜欢的是欧美的电影、文化、书籍?第三,什么时候全球的消费者在选择产品的时候,会首选中国的品牌?”

悲观的人说,我们活着等不到这三个问题都说“Yes”的时候了。其实,我自己倒没有这么悲观。第一个问题会很快回答“Yes”。且不说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现在中国经济总量已经这么大,增速还是相对这么快,好多领域的海还是这么蓝,全世界最聪明的父母一定会让孩子尽快学中文,一定找机会去中国的台北、香港、上海、北京看看、待待。第三个问题的“Yes”也在慢慢实现。二〇一六年去美国湾区和洛杉矶,发现外国人用微信很普遍;二〇一六年去中国香港,发现机场在卖大疆的无人机;二〇一六年在上海,发现华为的手机第一个用了Leica的镜头。第二个问题回答“Yes”的时间有可能最漫长。其实,创造性天才的出现从基因角度算也是一个概率问题,中国十三亿人口,创造性天才也会依照概率在这十三亿人里出现。所以,问题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让不让的问题。

我的悲观之处反而是在一些极小的细节上面,突出的代表就是排队。我悲观地认为,我有生之年很可能看不到中国人能够守守规矩、好好排队了。

因为每两三天就坐一次飞机,对于中国人不爱排队的最切肤体验,来自机场。

办登机手续。看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柜台前排的人比经济舱的人一点不少,我排到了,问:前面都是“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的吗?答:不是,他们看到这个队短就自动过来了。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去经济舱排队?答:他们说他们去那边还要重新排队,队太长了。问:你觉得你这样纵容,他们能明白道理吗?答:我已经给你办完登机手续了,你再考问我,你的飞机就要飞走了,你还要继续考问我吗?

登机。看“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专用登机走道站着的人比另外走道的人一点也不少,我排到了,问:前面都是“头等舱、商务舱、白金卡、金卡”的吗?答:不是,他们看到两边都能登机就站到这里了。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按规矩排队呢?答:你以为我有这么多闲工夫和他们口舌吗?你想被打,但是我不想被打。

下机。三次飞机落地,总有一次听到空姐声嘶力竭地喊:“飞机还未停稳,请客舱中站着的要冲出飞机的旅客回到原位坐下。不要打开行李箱。目的地没有地震、海啸,无须进入逃命模式。”

拿行李。有一次,需要带几瓶酒,不得不托运行李,下机后在行李传送带的出口等,想等到行李出来就马上拎走赶下一个会。一个妇女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非常自然地站在了我前面。我四下张望,无人。我看着这个妇女非常自然的表情,怒从心头起,问:您为什么站在我前面?答:我的行李很快到了,出来得会比你的快。问:您为什么能确定这一点?答:就算行李不最早到,我带着小孩儿。问:看小孩儿骨相清奇,将来必然有一番大成就,您为什么不做个表率教教他如何排队?这时候,行李出来了,我的行李先出来。我默默地看了这个妇女一眼。这个妇女开始大叫:你好意思吗?中国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坐商务舱的人搞坏的!为富不仁!为富不仁!为富不仁!

我陷入深深思考,中国人为什么不爱排队?

我自己的答案如下:第一,排队就很可能会失败,因为总有人不排队。第二,降维攻击才能成功(降维攻击定义:你有道德我没道德,你死,我活;你我都是人你还要做人我自降为禽兽,你死,我活),老实排队的一定输给不老实排队的。第三,唯成败论英雄,不讲真善美,我发财了、我升官了、我出名了、我过关了,不排队占了便宜、成功了就是真英雄。

一个国家,一方水土,其实和一个人一样。改进衣服和配饰等外在,很快;改进容貌和身材等肉身,慢些;改进行为、气质、“三观”等骨髓里的东西,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