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如此皇帝(第4/4页)

于是,雍正做了两件事。一是尊孔,二是谈佛。

雍正的尊孔,超过了前辈的所有帝王。他封孔子五世先人为王,他下令对孔子的名讳要像对君主一样予以敬避,他向孔子的牌位行跪拜礼。这些事情,都是连汉族自家的帝王也没能做到的。皇帝号称“天子”。除对天地、祖宗和父母,均不能下跪。雍正向孔子行跪拜礼,就是把孔子抬到与天地君亲同等的地位,当然是无比之尊了。

雍正的姿态,确实很高。过去,历代帝王巡视太学,都称“幸学”,也就是帝王幸临学府的意思。雍正认为,这虽然是臣下尊君之意,但“朕心有所未安”。因此,应改为“诣”,就是拜访、请教的意思。王朝时代,最尊贵的就是帝王。无论他到哪里去,都是巡幸,都是给别人赏脸。惟独到了学校,却不是“光临指导”,而是“拜访请教”,这就不但是对知识、对文化的尊重,而且是对全体知识分子的尊重了,自然大得人心。而得天下读书人之心,也就占有了中国文化的半壁江山。

然而雍正还认为不够。他深知,读书人的心,并不那么好征服。上述举措,也许能让他们感动,却未必能让他们佩服。要让他们佩服,还得拿点“干货”出来。于是雍正便和他们谈儒学。雍正曾对前来参加考试的举子们说:你们平时总说礼义廉耻,但你们真的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吗?懂得仪文礼节,学会进退揖让,那只是“小礼”。知道重义守信,能够谨言慎行,那也只是“小义”。施教育民,敦风化俗,使天下人为臣尽忠,为子尽孝,才是“大礼”。开诚布公,坦平正直,使天下人无党无私,和衷共济,才是“大义”。这话确实站得高,看得远,讲得深。那些士子们在惊讶之余,也只能表示心悦诚服。

雍正不但谈儒,也谈佛。十一年(公元1733年),他在宫中举行法会,亲自说法,并收门徒十四人,即:爱月居士庄亲王允禄,自得居士果亲王允礼,长春居士宝亲王弘历,旭日居士和亲五弘昼,如心居士多罗郡王福彭,坦然居士大学士鄂尔泰,澄怀居士大学士张廷玉,得意居士左都御史张煦,文觉禅师元信雪鸿,悟修禅师明楚楚云,妙正真人娄近垣,僧超善若水,僧超鼎玉铉,僧超盛如川。其中,俗家八人(四亲王一郡王两学士一御史),和尚五人,道士一人。雍正自号破尘居士,又号圆明居士。皇帝、王公、大臣、和尚、道士,不伦不类地聚在一起坐而论道,真是煞有介事。

其实,早在藩邸时,雍正便已礼佛。当了皇帝以后,日理万机,又要照顾那些儒学大臣的情绪,谈佛谈得少些了,但一谈就不得了。有个故事是雍正自己说的。雍正对年羹尧说:京城里有个姓刘的道士,久负盛名,自称有好几百岁,会看人的前世,说怡亲王前世也是个道士。朕听了好笑,对怡王说,他是个道士,你也是个道士,这是你们生前的缘法。只有朕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你这个道士要来给我这个和尚出力?怡王不能答。朕就告诉他,什么真佛真仙真圣人,不过是我们大家来为众生栽种福田。那些无此力量的,“还得去做和尚,当道士,各立门户,方使得”。也就是说,他雍正皇帝虽然没有出家,却比出了家的和尚道士还厉害,还要功德圆满。他哪里只是什么“和尚”、“野僧”,简直就是“活佛”、“教主”!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皇帝!

应该承认,雍正的儒学水平和佛学水平都不低。比起那些腐儒和愚僧来,不知高明多少倍!他确实把握了儒学和佛学的精髓。儒家讲“修齐治平”,佛家讲“普渡众生”,说来说去,不就是让大家过好日子,让大家感到幸福吗?这就要栽种福田。而在雍正看来,这个福田,并不在西方净土,而就在东土人间。因为现在东土已经有了一个不是释主的释主,不是孔丘的孔丘。他不是别人,就是朕——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

现在,雍正已经从思想上(崇儒礼佛)、组织上(举贤用人)和制度上(密折政治)把自己武装起来,他可以给他的帝国动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