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嗜食(第2/2页)

“人吗?那真鲜极了。只是要懂得烧法。最好吃的一块是……”

“说呀,说呀!”

“最好吃的一块是股肉。”

“噫,我还当是肩膀。”

“特别不要相信年纪愈轻肉愈嫩的那些话;据老吃客的意见,人只从三十岁起才可以吃;我说明是白种人;因为那些黑人,即使是女人,也留着一点儿很难闻的酸臭味儿的。”

静静地伴着我姨母的喔喔的声音,我这样可怖地信口胡说了一个钟头。

我的想象已有了充分的进步,竟一点也不觉得疲倦了。但是我却起着不快之感,这一部分是对于我吃人肉的饶舌而起,但大部分却还是为了那断然不是疯狂,却是恶狠、愚蠢,而厌世到虐人狂那种地步的老妇的高兴而起的。

当我的滔滔的雄辩正要达到些蛮夷的诗人都未知的残酷的程度的时候,女仆前来通报说我姨母的干女儿德·格拉兰夫人来了!

我愿意把这金发美人的影像单留给自己。这个人们亦称呼作佩玎的德·格拉兰夫人,年纪有二十二岁,她已和她的丈夫离了婚,她的丈夫是一个乏味的赌徒。我似乎颇得佩玎的青睐。咳!那可怕的亚历山德琳姨母又搬出她的一套来了。

“佩玎,我的好人,这位是我的内侄保尔·德里赛尔,海军军官,当代的英雄。啊!真是一位伟男子!听着他吧,我的孩子,他吃过人肉,他吃过三年人肉!”

一九××年七月××日——我又看见了一次佩玎。我的初出茅庐的心并不怀疑,我是恋爱着,我以恋爱着为幸福。我已向佩玎发誓说我没有吃过人肉。她很容易地相信了我。比到佩玎的笑声,是没有更好的音乐了。她爱我吗?

一九××年八月××日——保尔!一封给你的信。

今天晚上,我是十六岁了。幸福把我弄傻了,我满意着我的痴愚;我雀跃,我乱喝,我舞蹈,我也哭泣。我睡不着,我整夜把佩玎的信一遍遍地读过去。

一九××年八月××日——佩玎的丈夫已把她的嫁资浪费完了,她现在靠着他给她的一点儿赡养费度日。屈辱人的布施!娶佩玎!我们那么深切地相爱着!哦!搭救她,解放她,无奈我是这样地穷!而我的母亲,虽然她并不是吝啬的人。但是她不得不一个小钱一个小钱地打算盘,在生病的时候,她连到维希去养一季病都要踌躇的。这真很像是穷困了。

如果我吃了我的姨母,那就多么好啊!

一九××年九月××日——当我去探望我的姨母亚历山德琳去的时候,我有把握地演着我的角色。在吃人肉的大场面中,没有一个演员比我演得更好。我是客厅中的完善的吃人人种。我甚至说得过分一点:我相信我的可敬的姨母开始认识恐怖了。是邪恶的快乐使她苦痛,否则便是她已变成完全疯狂了;现在我能够使她脸儿发青了。人们是可以加倍恐怖的分量而得到好成效的。

一九××年十一月××日——亚历山德琳姨母的样子是可怕的,脸色苍白地躺在她的桃花心木的床上。房间里散发樟脑的臭气。

我的姨母使劲地活动着她的嘴唇对我说:

“保尔,再讲一个故事……那边的。”

一九××年一月××日——叫我在大路易中学的旧同学雕刻家比列,给我的姨母定制一个纪念碑。向总长辞了我的职。

……

一九××年七月××日——尼罗河水刚在佩玎可爱的脚边的沙滩上静止了。只有我们俩在那儿,幸福,缄默。弯身在佩玎所束起来的蔷薇花束上,我所闻到的还是我的恋人的香味。

一个把土耳其帽子直压到眼梢的半裸的小黑人,哀求着要我们买一串用埃及钱串的项圈。

佩玎的目光固执地激起了我的慈悲心。

然而佩玎却不知道……当然,这是我很应该给这小黑人的。我把我袋子里所有的钱都轻轻地放到了那双黑色的手里去。那里有银钱,而且,运气真好,还有金钱。

那黑人惊呆了,不敢合拢手来;他干笑着,吻了吻我的大氅的一角,便飞奔着向那在这远处人们可以辨出有许多回教寺院俯瞰着各大厦的圆阁的开罗的郊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