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洋奇观(第2/7页)

我们正处于洪堡德急流之中,这股急流从南极带来了大量的海水沿秘鲁海岸北上,然后往西向赤道以南流入外海。皮扎罗、扎拉提和其他早期的西班牙人就是在这里初次看到印加人的大型远洋木筏的,这种木筏常常驶出50至60海里到洪堡德急流,猎捕海豚和金枪鱼。这儿的海风一整天都从陆地吹向海洋,到晚上海洋吹向陆地的风仍然可以抵达这儿,如果木筏想回去便可在此借风力返航。

我们在晨曦中看见拖轮就停靠在旁边,我们格外注意不让木筏离船头太近,同时把充气橡皮艇放下水。橡皮艇像球一样浮在波浪上面,载着我、埃里克和本奇特,一起一伏地驶离木筏,直到我们抓住“河口卫土”号的绳梯爬上去。本奇特当翻译,我们在海图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确切位置。现在我们位于卡亚俄西北,离岸50海里,开始的几个晚上我们需要点灯,以免被沿岸航行的船只撞沉。再往外行就碰不到船了,太平洋的那部分没有航道。

船上的人和我们一一作别,当我们再度登上橡皮艇,在波浪中颠簸着回到“康铁基”号时,在我们背后传来一道道惊异的目光。拖绳终于解开了,木筏再次变得孤零零的。“河口卫士”号上的三十五个人凭栏挥手向我们告别,直到我们分不清他们的身影。“康铁基”号上的六个人坐在木筏上目送拖轮直到它消失得无影无踪。海平线上的黑色烟柱越散越开最终消失了,我们这才摇摇头,彼此看一眼。

“再见了,再见,”托斯坦说,“估计现在我们只好自己发动机器了。”

我们大笑,试了试风力,风太小,南风已转为东南风了,我们扯起竹檩和巨大的方形风帆。帆松垮地垂下来,康铁基的脸现出了皱纹和不满。

“老人不高兴,”埃里克说,“他年轻时的风比现在强多了。”

“看来我们落后了。”赫尔曼说着话从木筏上扔了一片轻木到水里。

“一、二、三……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这片轻木始终静静浮在木筏边上,连木筏的一半都没走完。

“我们总会走完它。”托斯坦持乐观态度。

“但愿别随着晚风往回漂,”本奇特说,“在卡亚俄告别很高兴,可我情愿他们别再欢迎我们回去!”

此时木片已漂到木筏尾部了。我们欢呼雀跃地动手把在开航前一分钟塞到舱面上的东西都放好捆牢。本奇特在一只空木箱里放好煤油炉,不久我们就喝上了热可可,用它就饼干,还打开一只鲜椰子喝。香蕉此时还没熟透。

“现在我们总算还顺利。”埃里克笑着说。他身穿一条肥硕的羊皮裤子,头戴一顶印第安人的大檐帽,肩上站着鹦鹉。埃里克缓缓走着。“只有一件事我不太喜欢,”他继续说,“如果我们一直就这样停滞不前,那些大家都不太了解的横向急流,会把我们推回去撞在礁石上的。”

我们商量一下看能否划桨前进,可大家一致决定再等等看。

终于起风了。风从东南方向静静地越刮越大。不一会帆就被吹得胀鼓鼓的,康铁基的头也胀圆了,带着一抹好斗的神情。“康铁基”号开始前进了。我们喊道:往西走!调整了木筏的方向。我们把导向桨放进水里,开始轮班掌舵。纸团和碎木片被我们扔下水,手里拿表站在船尾。

“一、二、三……十八、十九,好极了!”

纸和木头碎片越过了导向桨,不一会似一串珠子漂在浮船后的波槽里。我们一步步向前驶去。“康铁基”号不像尖头赛艇那样乘风破浪前进。她钝且宽,重且实,她漂在波浪上拍打着水面稳健地前行。她从从容容,一旦行走起来就以勇不可挡之势涌向前方。

洪堡德急流的巨浪

现在,操舵成了我们首要的难题。木筏完完全全按西班牙人的描述建造的,但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给我们讲授驾驶印第安木筏的高级别实践课程。在岸上我们就请教过专家,可收获甚少。他们跟我们一样知之不详。东南风越吹越紧时,我们必须调整航向,以保证风从船尾刮过:如果大量的风从两舷吹来,帆就会突然转动打到货物、人和竹舱上面,此时木筏就会转头,尾部向前继续按同一方向前行。这是一场艰苦激烈的战斗,三个人和帆搏斗,另外三人划着长长的导向桨,把木筏头部调整为顺风方向。调正后操舵的人须倍加小心,以防立即重蹈覆辙。

长达十九英尺的导向桨,浮放在屋部大木墩上的锚固钉之间。我们在厄瓜多尔帕伦克河上流放木料时,当地土人朋友所用的桨和我们这支一模一样。长长的红木杆像钢铁一般沉重而坚硬,一旦落入水中就会沉没。木杆末端用绳子绑着一张大的枞木桨叶。浪推桨时,我们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握稳,我们握住桨叶拼命转动,才能使桨叶在水中直立,我们的手指累得几乎痉挛。我们在导向桨的杆上绑了一根横棍,才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如此一来,可以借助杠杆的力量转动。这时风紧了。

下半天,贸易风使出浑身的劲,风很快使海面波涛汹涌,海风从船尾打上来。这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现在我们遇到的才是大海。这时我们真是进退维谷了。

我们已完全与世隔绝了。前途渺茫,全凭木筏闯海的能力了。而且我们知道,从此刻起不会再有吹向陆地的风或掉转回头的可能性了。我们进入了贸易风带中心,它会把我们吹送得越来越远。眼下只能全速前进;如果想掉头回去,只会落得船尾向前朝着大海航行。唯有把船头对着落日的方向随风飘去。总之这才是我们此次航行的目的所在:跟着太阳的足迹前进。我们觉得,当康铁基和他崇拜太阳的部族被人从秘鲁赶出来逃往海上时,肯定是如此做的。

我们怀着必胜而欣慰的心情目睹着木筏迎接第一批可怕的巨浪的挑战,它冲上白沫四溅的浪尖并且翻了过去。但操桨的人无论如何也把不住舵,喧嚣着的波涛向他涌来,不是把桨刮到一边,就是把桨抛到锚固钉外面,无计可施的掌舵人被甩到一边。当巨浪涌过来倾泻在船尾舵手的身上时,即便二人同时操桨也把不稳。于是我们想出一个办法,从木筏两侧牵两根绳子捆住桨,再把桨绑在固定锚中间,人就获得一定的自由,只要我们能坚守阵地,即使再大的浪也不害怕了。

随着浪谷进一步加深,我们已进入洪堡德急流流速最快的地段了。波涛很明显是水流造成的,不是单纯由风掀起来的。我们周围的海水碧绿而清寒,身后秘鲁连绵起伏的群山早已隐没在浓云之中。当夜色降临时,我们与大自然的搏斗也就拉开序幕了。对于大海我们没有把握,永远没办法知道当我们与它亲近时,它到底会表示友善还是充满敌意。被夜色吞没之后,我们耳边只听得一片巨浪的咆哮声,忽然身旁响起浪涛涌来的滚滚轰隆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一个有竹舱屋顶一样高的白色浪峰悄悄袭向我们,我们死死抓住一个东西,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大量海水倾泻在我们身上和木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