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理性、非理性及肯尼迪家族成员英年早逝的原因(第2/3页)

这种糟糕的判断力理论,与当前最流行的决策理论一拍即合,即我们的判断和决策常常是有瑕疵的、不理性的。

请想象以下情形:

A君排队买电影票。当他到达售票窗口时,得知自己恰好是第100万名顾客,并因此获得了100美元的奖励。

B君在另外一家电影院排队。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到达售票窗口时,恰好是第100万名顾客,因此那个人获得了1 000美元的奖励;而B君作为紧随其后的顾客,只得到了150美元的奖励。

那么,你愿意做A君还是做B君?

理性经济学家的预期是,除非你对钱过敏(就像有的人碰到硬币皮肤会痒一样),否则任何正常人都会选择做B君,因为他比A君多得了50美元。可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宁愿自己是A君。人们做出这种非理性的选择——放弃额外的50美元,只是为了回避那种只差一点儿就拿到1 000美元的沮丧感。

这种非理性偏见被称为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指人们对损失的关注往往甚于对收益的关注。这种偏见的发现者是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及其同事阿莫斯·特沃斯基,他们是行为经济学领域的先驱(行为经济学是经济学与实验心理学联姻的产物)。行为经济学家是严谨的科学家,他们一般在实验室里工作,就人类行为做各种实验。虽然严谨,但典型的行为经济学家也颇具幽默感,他们喜欢挖掘人性的弱点并予以曝光,再对我们共有的非理性特征窃笑一番。你可以想象一个人身着实验室白大褂,里面却穿了件滚石乐队的T恤——就是将“大红舌头”伸出来的那件。

从行为经济学家的角度来看,我们的大脑是一个有缺陷的复杂装置。理性经济学家把大脑看成是一辆闪亮的劳斯莱斯汽车,配备了强劲的12缸发动机和先进的导航系统;与此相反,在行为经济学家眼中,大脑更像是一辆行动迟缓的三汽缸南斯拉夫Yugo牌汽车,只有方向显示帮助导航。行为经济学家已用无数研究证明,我们那不堪重负的大脑常常无法做出理性经济学家所期待的富有逻辑的选择。人们也许都渴望理性,但我们在现实世界中所做的日常选择恰恰有悖于那些冰冷生硬的理性经济学原理。

暴露我们思维缺陷的书籍和科学论文已经足够装满一个图书馆了。如果你在维基百科上搜索“认知偏见(cognitive bias)列表”,就会发现迄今为止专家已经确认了97种不同的心智缺陷(mental defect)。不如趁坐在抛锚的Yugo汽车里面等待救援拖车的好空当,先让我们来了解几个好玩儿的心智缺陷吧。

首先,来看一下“赌徒谬误”(gambler’s fallacy),即人们认为过去的事件会影响未来概率的非理性倾向。比如,如果一个人连续抛5次硬币都是正面,那么他极有可能猜测下一次是反面,这就是赌徒谬误。这当然很愚蠢,因为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下一次抛币的结果是正面和反面的概率都是50%。在约翰·欧文的小说《盖普眼中的世界》(The World According to Garp)中,主人公盖普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当一架小飞机坠毁在一幢房子上之后,他立即决定购买这处物业,因为他认为另一架飞机撞上这幢房子的概率已降到了零。再比如,当他的妻子在连生了两个女孩后,又要生第三个孩子时,很多人都相信她这次“肯定”会生男孩。

其次,还有“后见之明偏见”(hindsight bias),即得知新的信息时那种内心认为“我早就知道”的非理性倾向。在总统大选前,人们都比较相信自己支持的候选人会获胜。可是几个月之后,当公布票选结果时,那些曾支持米特·罗姆尼或是约翰·克里的人都说自己早就知道他会输!

此外,我们的大脑还被“群聚错觉”(clustering illusion)这样的偏见所困扰,即倾向于看到根本不存在的规律。例如,人们普遍认为篮球队员连续投中三分球就说明他是“热手”,尽管统计结果已说明那只是随机发生的幸运事件。你可以在家试试这一招:抛20次硬币,按顺序记下每次是正面还是反面,然后问问你的朋友能否发现其中的“规律”。如果你的朋友跟大多数人一样,那么他们很快会在这个序列中找到“有意义”的规律,尽管这只是随机事件。

赌徒谬误、后见之明偏见和群聚错觉只是非理性冰山的一角,除此之外还有基率谬误(base–rate fallacy)、错误共识错觉(false–consensus illusion)、合取谬误(conjunction fallacy)、巴纳姆效应(Barnum effect)、假确定性效应(pseudocertainty effect)、终极归因谬误(ultimate–attribution error)、鸵鸟效应(ostrich effect)等90多种心智缺陷。基于所有的证据,行为经济学家强烈反对将人类描述为理性的、像计算机一样的经济人的观点。他们认为,并非只有肯尼迪家族才会做出糟糕的决策。大量研究已经证明,人们的决策常常让他们自己显得头脑简单、缺乏理性,弄巧成拙,即使那些所谓的专家也是如此。所有这些与生俱来的心智缺陷都说明,我们这些人不仅不是超级理性的经济人,而且更像是一群愚蠢的傻瓜。

深层理性:动物与人

然而,人类真的是笨手笨脚的傻瓜,一直做着违反自身利益的愚蠢决策吗?对肯尼迪家族的进一步研究表明,他们的决策倒也没有那么愚蠢。在导致小约瑟夫和小约翰殒命的两次坠机事件之间的半个世纪中,虽然发生了那么多悲剧,但也很难说肯尼迪家族就是遭到了诅咒。在坠桥事故之后,特迪·肯尼迪成为美国历史上在任时长排名第四的参议员,他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影响巨大,直到77岁寿终正寝。下一代肯尼迪家族的成员中也不乏美国众议员、副州长,以及成功的商人、电影制片人和慈善家,似乎这些后代都被“诅咒”拥有充足的财富、机遇、权力及地位。因此,虽然偶有判断失误,但约瑟夫·肯尼迪的后代似乎也做出了很多正确的决策。

肯尼迪家族虽然未必是超级理性的经济人,但显然他们也不是傻瓜。我们亦是如此。尽管我们的个别决策让人匪夷所思,但总体上我们还算混得不错。想想看,我们的父母有时不太负责任,他们的祖先也是没受过教育的粗人,可是退一万步讲,正是因为他们的决策足够好,所以我们现在才能坐在这儿谈论他们。眼下的你正在平静地读着这本书,而不是在森林里觅食,也不用担心被野兽吃了,这个事实就证明了人类大脑的精密性与复杂性。现代智人是庞大猿族里最成功的一个分支,他们恐怕也是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拥有相当强大的大脑,才使得人类可以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中繁荣发展。既然如此,现代科学怎么会宣称这些地球上最富有创造力的生物是一群不理性的傻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