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重新廷推(第2/4页)

想到这里,皇长子向孙承宗道:“孙先生,你昨日讲得孟子非不能也,孤还有些不明白。”

孙承宗回过神来,皇长子天资不算聪颖,但论勤学好问倒是令他感到欣然的。

孙承宗笑道:“殿下。这一篇是孟子的用心所在,讲到帝王的能与不能,用于王道之上。”

“王者力足以举百钧,却不足以举一羽,何也?是不为也。王者能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一条舆薪,何也?是不见也。王者可以恩泽侧近,自己喜好的动物,却不愿恩泽百姓,天下,是不愿为之,而百姓不能安居乐业,王者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愿去看。”

皇长子点点头道:“王者当以百姓为心,天下为心。”

孙承宗笑道:“殿下,正是如此。”

皇长子看向孙承宗问道:“时孙先生教导有方。孙先生为孤的讲官一年有余了,别的讲官都有回乡省亲,而孙先生的家离京师不远,为何从未见过你告假过呢?”

孙承宗道:“孙某家中有贤惠的妻子照顾,家里本有些田地,前些日子又买了十来亩旱地,雇人耕种,故而日子还算过得。家里不需要孙某,但宫里却用得孙某。”

皇长子点了点头道:“是了,听闻林大宗伯近日已是辞官回乡,孙先生到时候去送一送吧!你们好歹也是师生一场。”

孙承宗闻言一愣,然后道:“殿下,孙某不能去送。孙某不仅是林大宗伯的学生,也是殿下的讲官。若是学生去送无妨,但殿下的讲官却不能送。”

皇长子闻言长叹道:“孙先生是怕孤担上一个结交致仕大臣的名声吧,这是孤的错,连累先生了。”

“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侍奉殿下是孙某的福分,臣还是继续解孟子吧。”孙承宗哽咽言道。

慈庆宫内,师徒二人细细长谈,即专研经史,亦有人情世道。

这一切自是落入有心人之眼,悄悄地记载下来。

京城清晨,一层薄雾笼罩。

因为入了夏,所以天亮得早。

天边微微的晨曦下,但见京师里大街小巷里烟气蒸腾,大多是沿街的摊贩给早起的官吏百姓蒸煮饭食。

京师街道两边都是发臭的沟渠,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夜卒有气无力地蹲在沟渠旁,或拄枪依在屋檐边两眼无神地站着。

林延潮离京的清晨,看着这天子脚下的京师,但觉得平静却暮气沉沉。

“大冢宰那边说,顾宪成反对提选老爷为阁臣堪任,他也不好反对,望请老爷见谅。”马车里陈济川低声与林延潮言道。

林延潮闻言道:“若非朱金庭,我与陈有年本就没有太深交情。”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车帘外道:“这次离京看是真要走了,当年释褐,我从这正阳门坐着马车入城,也是如此的清晨,当时展明也在车上,最后金殿之上我被点中状元!”

“那时候张江陵当国,京城上下还有几分气象,但现在……”

说到这里,林延潮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今日他一身布衣,随行不过几辆马车,携家人下人准备返乡。

因为担心有官员前来相送,林延潮起了一大早就出门。

到了正阳门时,方从哲,陶望龄等门生等候在那送一送林延潮。

离别之际自又是一番伤感,方从哲等人一面与林延潮叙别,一面看向京城远处。众门生唯有孙承宗没有到。

“稚绳,真是的,怎么如此胡来!”陶望龄不由低声相责。

袁宗道道:“诶,稚绳或许有什么难处吧!”

“不错,他是皇长子讲官,或许顾忌一二,但尔张不也是皇长子讲官,为何他来稚绳却不能来。”陶望龄看着正与林延潮道别的李廷机言道。

袁宗道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候,一阵铃声传来。

“避道!”

“避道!”

十余羽骑沿路呵斥,沿途百姓们躲闪慢了一些,都为马鞭所抽打。

“是何人座驾?”陶望龄问道。

一旁叶向高负手冷笑道:“是兵部侍郎于道之的座驾,他刚奉了皇命要巡视宣大,眼下此人圣眷正隆,自是张狂!”

本是师生相送,但到了于道之座驾行来时,众人不得不避让一旁。羽骑还喝令沿途百姓必须跪道。

林延潮此次致仕没有恩荣,之前以侍郎还乡时,还赐予驰驿,全俸什么。但这一次什么待遇也没有,好似复官后为朝廷白干了三年多一般。

他虽一介布衣,但毕竟是致仕的二品大员。而众人之中官位最高的是国子监祭酒萧良有,虽是四品,但身为最高学府的学官见了吏部尚书也是不拜。众翰林们也是自持清贵,也不予理会。

自有人通报了几人身份,故而这些羽骑也不敢啰嗦。

众人目送于道之的座驾直直从正阳门下行过,很是十分威风。

众人虽不明于道之在朝鲜所为,但也听闻此人贪婪的名声,有几分不屑。

“落轿!”

但见于道之的轿子在林延潮面前停下,于道之下轿后满脸春风地向林延潮,萧良友作礼道:“这不是大宗伯,萧祭酒吗?”

于道之十分殷勤,半点没有骄色,更没有因林延潮致仕而在礼数上有半点怠慢。

于道之与林延潮说了几句话后,再八面玲珑与众人一一寒暄,这才上轿而去。

众门生看了于道之此举,倒是对此人方才的恶感淡了几分,至少此人会做人。

“祸国奸贼谦虚退让故左右逢源,为国为民倒是耿介难容!”于仕廉冷笑言道。

于仕廉身在这一次征朝赞画,本来要被提拔为郎中之职,但因顶撞了石星,又兼林延潮门生的缘故,这次没有被朝廷封赏。

林延潮闻于仕廉之语笑了笑。

于道之的车驾渐渐远去,他回首望向来路,京城依旧冷清至极。

一等落寂的情愫涌上心头,林延潮淡淡地道:“稚绳终究还是没有来啊!”

不久林延潮的马车离了正阳门。

就在林延潮离京的次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于阙左门外,廷推内阁大学士。

王锡爵辞相已成定局,赵志皋,张位二人以中旨入阁,威望资历都是不足。故而新廷推的两位阁臣将举足轻重。

几十名官员立于城楼之下,就算身为九卿宰相,遇此场合也必须站着。

与上一次廷推陆光祖入阁之际比较,这一次多了一些面孔,少了些老面孔,两载光阴已是足够官场上进行不少人事更易。

该来的官员都来了,哪怕是病重在家的官员,这个场合都要到场。

谁错过这样的场合,基本官场智商就是幼儿园水平了。官员但凡只要还剩一口气,爬也要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