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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你很重要吗?”

“和你一样重要。”

她想了想。“这……这是你的职业吗?”

“我需要钱的时候,这算是我的行当。”

“但……他似乎是个危险的人。而且他也许已经把钱全花光了。就算没花光,你怎么从他那拿回任何东西?我不觉得你能做到,除非杀了他。”

“我会把这当成生意的正常风险,露易丝。”

她恢复的气色从脸上消退。“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你对我这么好。”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难道看不出……”

“我看出你是个大傻瓜,露易丝。你从我的外表来判断,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不上你心中的样子,并不是我的错。”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说:“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你!这种事听起来很可耻,请原谅我这么说。我看过那些关于非洲的电影,狮子杀死猎物,然后聪明的动物们过来分一杯羹,吃完就跑。你那么聪明,崔维,看人那么敏锐,而且你……性情温柔,有同情心。你完全可以做些别的。”

“当然!”说完我跳起来,在休息室里来回走,“我怎么没想到!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在这艘破船上虚度大好年华,整天和那些没用的女人鬼混,却没有出去寻找机会、拼搏奋斗。我是谁啊,怎么不去找份工作、埋头苦干?我怎么没想着去弄块房产,等它升值?天啊,女人,那样我每年要买一百万的人寿保险。我应该在生命的旗舰上划着大桨。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找一个小女人,然后全盘吞下。同济会、教师家长会、募款、野餐、干净的书桌、投票只投一个党、服服帖帖、说啥是啥17。老了之后,我可以回首……”

我听见她发出一声轻响,于是停了下来。她低头坐在那。我走过去,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扶起她的头,直视她充满泪水的眼睛。

“求你,不要这样。”她低语。

“你把我最糟糕的一面逼出来了,女人。”

“这不是我的问题。”

“我不和你争。”

“可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露易丝,因为我永远不会和你熟到那个程度。”

她勉强笑笑。“真够直接。”

“我也不是个悲剧角色,不管你多想让我去演。我快活自在,女人。”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说。”

“饶了我吧,你的洞见就免了。”

她打了个颤,重新振作。

“我很感激你,会尽力回答问题。”

“关于钱,他说了什么?”

她努力回忆。她的坐姿端正又听话,像个聪明的小学生坐在教室里。小艾伦说,他的钱够用一辈子。没错,他在不同场合用不同的方式重复过这个意思,还说他绝不会用一分钱去买女人。他把钱藏在船上的什么地方。

“可能还藏了别的东西。”她口气怪怪地说。

“什么?”

“让我想想。”她说。她的脸庞凝固,带着倾听的表情,仿佛人们挖掘细琐模糊的回忆时的样子。“一颗变形的蓝宝石。”她说,“那天特别热,热疯了,因为一点风也没有,还有水面反射的强光。我喝了太多酒,撑着不吐。他们的声音一团模糊,他们总是在争吵,互相喊叫。小艾伦给她看什么东西,那东西掉到甲板上,一块蓝宝石,沿着地板向她滚过去,歪歪扭扭地滚。她扑过去,把宝石塞进嘴里,像个小孩。我估计她不到十八岁,但仿佛和世间的邪恶一样衰老。小艾伦气得要杀人,冲过去,她就跑,边跑边笑。小艾伦在整条船上追她,把她逼进一个角落,但她翻过去,跳进海里。她浮在海上,对他又笑又叫。她裸着身子,在水里看起来很黑。我可以看见她的影子在海底的白沙上晃动。小艾伦跑去拿了把枪。我想不到枪声又小又脆。子弹溅起水花,就在她身边。她赶紧游到船梯那,爬上船。小艾伦掐住她的脖子,她把蓝宝石吐在他手上。然后,小艾伦抓着她,用拳头打她,打得她那天后来一直躺在下面的睡铺上呻吟。宝石是很深的蓝色。小艾伦整天惦记着这事,不停地发火。他朝下面大叫,骂她。他下去过一两次,又打了她一顿。”她用失神的眼睛瞪着我,说:“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是因为那次他们扔下我一个人的时间最长。之后我一直想着那把枪,我试着去找,但找不到。小艾伦发现我在找枪,他猜出来的,就把我交给那个女人,看着她打我。她下手没有看上去那么狠,她不是同情我,只是不想把我打得太惨,那样就对她没用了。她异常彪悍、敦实、强壮,她的小腿和大腿粗得就像打磨过的桃花心木。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大笑,一天到晚用破烂的法文唱歌,嗓音刺耳。在我的空房子里,你来之前,崔维,我一直听到她在唱歌,声音很响,就像在隔壁房间。”

她的眼中再度亮起昔日的疯狂光芒。“你想听我像芳嘉那样唱歌吗?”

“放松点,宝贝。”

“你想看我像芳嘉那样跳舞、大笑吗?”

她剧烈地抖动起来。我赶紧去拿药片,拿来强力的那种。她没有反抗。十五分钟后,她在床上睡着了。

我把芳嘉的鬼影赶出脑海,开始着手计划。看似我应该去一趟利文沃斯,但其实不然。询问监狱管理方是个坏主意,他们总是照章办事,他们会问你要文件、身份证明和正式的授权。如果你没有,他们立马会怀疑你是来帮人开溜的。利文沃斯是最后一招。我会追踪所有其他线索,如果全部一无所获,我会去堪萨斯,先熟悉一下环境,看看能不能蒙人。

睡觉之前,我看了一眼我的监护对象。微光之下,她看上去不到十九岁,温柔,远离一切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