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墙 1988-1989年 第六十章(第2/6页)

在人们的心目中,这次选举是近十年来波兰的残暴领导人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和总要惹麻烦的电工莱赫·瓦文萨之间的一场个人较量。达努塔有张和瓦文萨合影的照片,每个团结工会的参选人都有。在竞选活动中,团结工会把这样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竞选期间团工会发行了一张日报,报纸上的文章基本上都由达努塔和她的女性朋友们所写。团结工会发散最广的一张传单上出现的是加里·库珀扮演的威尔·凯恩元帅,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一张写着“1989年6月4日,我们的大日子”的选票。

也许共产党在选战中的无为是可以预料的,坦尼娅心想。毕竟,对选民毕恭毕敬,对他们说“请投我一票”在波兰精英阶层是无法想象的。

被称为参议院的新的上层领导机构拥有一百个议席,共产党希望赢得其中的大多数。在坦尼娅看来,比起特立独行的瓦文萨,被独裁统治禁锢的波兰人民更可能投票给熟悉的雅鲁泽尔斯基。在被称为色姆的下议院,共产党人就更不可能输了,色姆百分之六十五的席位是预留给共产党和共产党盟友的。

团结工会的要求并不高。团结工会成员认为,如果他们能以微弱的优势获胜,共产党人就不得不允许在政府里出现不同的声音。

坦尼娅希望他们是对的。

弥撒以后,达努塔和教堂里的每个人都握了手。

接着坦尼娅和戈尔斯基一家去了投票站。选票上的内容又长又复杂,于是团结工会在选票站外设了一个棚子,向选民们演示该如何投票。选民不能在心仪的参选人的名字上作标记,而要在不喜欢的参选人的名字上画上条线。在团结工会助选人员向选民们出示的选票上,所有共产党人都被用线划掉了。

坦尼娅旁观着选民们的投票过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自由选举的经历。她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拿着支铅笔往下移,每当发现一个共产党人时她的嘴里便发出满意的咕噜声,然后伴着满足的微笑在名字上画上条线。坦尼娅觉得,政府采用让选民获得巨大满足感的划线方式进行选举真是太不明智了。

坦尼娅和一些选民谈了话,问他们做选择时心里在想什么。“我把票投给了共产党人,”一个穿着昂贵外套的女人说,“他们使这场选举成为了可能。”但大多数选民似乎都挑选了团结工会的参选人。坦尼娅显然采访错了人。

坦尼娅去达努塔家吃午饭。吃完饭之后,坦尼娅和达努塔留马利克在家照顾孩子,乘坦尼娅的车前往市中心惊奇咖啡馆楼上的团结工会总部。

那里的气氛高涨。民意调查说团结工会领先,但没人会依赖民意调查的结果,因为大约一半的选民还处于犹豫不决之中。但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告都说那里的士气非常旺盛。坦尼娅本人感到乐观和高兴。不管是何结果,苏联的盟国似乎有了一场真正的选举。为这就有理由高兴。

选票站关闭以后的那天晚上,坦尼娅和达努塔一起去观看达努塔选区的计票过程。这是紧张的一刻。如果当局决定欺诈的话,他们有许多种伪造结果的方法。团结工会的计票人严密地监视着计票过程,但没人发现有不合规矩的事情发生。这本身就非常奇妙。

达努塔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从她脸上的震惊来看,坦尼娅知道达努塔没有预料到自己会以那么大的优势获胜。“我是人民选出的代表。”她难以置信地说。接着她张嘴大笑,开始接受在场每个人的祝贺。太多人亲吻了她,坦尼娅不禁为卫生问题担心起来。

脱身以后,她们驾车沿着路灯闪耀的街道,回到惊奇咖啡馆的总部,总部里的所有人正围坐在电视机前。达努塔不是唯一大胜的参选人——至今为止,团结工会参选人的表现都很不错。“真是太好了!”坦尼娅说。

“到底怎样还很难说!”达努塔阴郁地说。

坦尼娅发现团结工会成员的情绪不是很高涨。她对他们的消沉反应非常不解。“到底哪里不对啊?”

“我们的表现太好了,”达努塔说,“共产党人不会接受,他们一定会有所反应。”

坦尼娅没想到这一层。

“至今为止政府还没取得任何一个选区的胜利,”达努塔说,“即便在不被反对的地方,他们也没拿到百分之五十的选票。这太没面子了。雅鲁泽尔斯基必定不会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

“我去找我哥哥谈谈。”

坦尼娅有一个可以直通克里姆林宫的特殊号码。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德米卡依然在办公室。“是的,雅鲁泽尔斯基刚刚打来过电话,”德米卡告诉她,“那里的共产党人觉得受到了羞辱。”

“雅鲁泽尔斯基说了些什么?”

“他想像八年前一样颁布戒严令。”

坦尼娅的心一沉。“真该死。”她回忆起波兰秘密警察不顾孩子们的哭喊把达努塔拖出家门的那一幕,“戒严令不能再颁布第二次了。”

“他建议宣布选举无效。‘我们仍然把权力的杠杆牢牢地握在手中。’他说。”

“这倒是真的,”坦尼娅失望地说,“军队在他们手里。”

“但雅鲁泽尔斯基不想亲自做这种事。他希望得到戈尔巴乔夫的支持。”

坦尼娅心一热。“戈比是怎么说的?”

“他还没回答。有人正在把他唤醒。”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也许会让雅鲁泽尔斯基自己解决。过去四年他一直这么说。但我不是很确定。眼看着共产党在自由选举中被彻底抛弃……哪怕对戈尔巴乔夫来说,这个结果也是无法承受的。”

“什么时候会知道结果?”

“戈尔巴乔夫说完同意或不同意之后会接着继续睡。一小时后给我打电话。”

坦尼娅挂上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想。雅鲁泽尔斯基显然想进行镇压,逮捕所有团结工会积极分子,抛弃民主和自由,像1981年那样恢复独裁。共产党国家闻到自由的气息时总会这样做。但戈尔巴乔夫说过,旧时代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戈尔巴乔夫说了实话吗?

通过戈尔巴乔夫对波兰选举的反应就能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坦尼娅在痛苦地等待中盯着眼前的电话机。该怎么对达努塔说呢?她不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陷入恐慌。不过她也许应该把雅鲁泽尔斯基的意图事先告诉他们。

达努塔问她:“你看上去很忧郁。你哥哥说了些什么?”

坦尼娅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什么都还没决定。这倒也算是事实。“雅鲁泽尔斯基打电话给戈尔巴乔夫,但还没联络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