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爆炸 1984-1987年 第五十八章(第2/3页)

所有这些都给人希望,但仅仅还是象征性的,坦尼娅心想。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能不能取得效果取决于西方。如果德、美能认识到苏联自由化的意义,做工作促使苏联作出改变,戈尔巴乔夫或许能取得一定的成果。但如果波恩和华盛顿的鹰派把这作为苏联的弱点,做出威胁或攻击性的举动,苏联高层肯定会回到意识形态上正统和军事上穷兵黩武的老路。戈尔巴乔夫也将和柯西金与赫鲁晓夫一样成为改革的牺牲品。

“那不勒斯要开个剧作家的研讨会。”坦尼娅在收音机的杂音中对瓦西里说。

“啊!”瓦西里很快就明白了坦尼娅的意思。那不勒斯有个民选的共产党政府。

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坦尼娅说:“他们想把苏联和苏联盟国的剧作家请过去,证明不只有好莱坞能能拍出好的电视节目。”

“这是自然。”

“你是苏联最成功的电视剧作家,你应该去。”

“去那的人选得由作家协会来定。”

“自然还要参考克格勃的建议。”

“你觉得我会有机会吗?”

“你去申请,我让德米卡帮你说好话。”

“你能去吗?”

“我会让丹尼尔派我去进行报道。”

“这样的话,我们就都在自由社会了。”

“是的。”

“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每一步该怎么走,但只要到了那,一切就简单了。我们可以从旅馆房间打电话给伦敦的安娜·默里。安娜知道我们在意大利以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我们要想办法逃过克格勃的监视,和安娜一起去罗马。她会告诉世人伊万·库兹涅佐夫的真名叫瓦西里·叶科夫,他和他的女朋友正在申请去英国的政治避难。”

瓦西里轻声问:“你觉得这真能实现吗?”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像个听童话故事的小孩一样天真。

坦尼娅把瓦西里的两只手握在手中。“我不知道,”她说,“但我想试试。”

德米卡这时正克里姆林宫有了间大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张放着两部电话的大办公桌,一张小会议桌和壁炉面前的两个沙发。墙上有张苏联名画《在普梯洛夫机械厂进行反对尤登尼奇的总动员》的等比例复制油画。

来他的办公室的是具有进步思想的匈牙利政府部长弗雷德里克·比罗。比罗比德米卡大两三岁,但在坐上沙发问德米卡的秘书要杯水时他的表情却很害怕。“我是来受斥责的吗?”他强挤出笑容问。

“为什么这么问?”

“众所周知,我是那些认为匈牙利的社会主义一直踏步不前中的人中的一个。”

“我不想为此和其他任何事斥责你。”

“那我会受到称赞吗?”

“也不会。我知道你和你的朋友们等亚诺什·卡达尔死了或辞职以后就会组建匈牙利的新政权,我祝你们好运,但我让你来不是谈这事的。”

比罗没有喝水就放下了水杯。“现在我真的很害怕。”

“那我就为你解解忧吧。戈尔巴乔夫的第一要务是通过削减军费和生产更多的消费品来提振苏联经济。”

这是个非常好的方案,”比罗用警觉的语气说,“匈牙利有许多人想做同样的事情。”

“但问题是这个方案并没起作用。准确地说,起作用还不够快,这和没作用是一个结果。结果苏联经济只能崩溃滑坡,处在破产的边缘。原油价格的下降是我们面临危机的根本原因,但长期的问题却是计划经济造成的瘸腿和积弱。靠取消购买导弹的合同,多生产几条牛仔裤来振兴经济是不现实的。”

“这问题怎么解决?”

“我们将不再资助你们。”

“仅仅是匈牙利吗?”

“所有东欧国家。你们一直无力维持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们靠低于市场价格出售原油和原材料,购买没人想要的糟糕商品来资助你们。”

“没错,这是事实,”比罗承认,“但这是唯一让共产党保持执政,国家保持太平的方法。如果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他们很快就会开始问为什么还需要共产党。”

“我明白。”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德米卡故意耸了耸肩。“那是你们的问题,和我无关。”

“是我们的问题吗?”德米卡难以置信地问,“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你们必须自寻出路。”

“如果克里姆林宫不喜欢我们寻找的出路该怎么办?”

“没关系,”德米卡说,“你们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比罗对德米卡的话嗤之以鼻。“你是说苏联对东欧的四十年统治将告一段落,我们将成为独立的国家了吗?”

“是的。”

比罗长时间地凝视着德米卡。然后他说:“我不信。”

坦尼娅和瓦西里去医院探望坦尼娅的舅妈物理学家卓娅。七十四岁的卓娅患上了乳腺癌。因为是将军的妻子,她可以住上单间。探望者每次只能进两个人,因此坦尼娅和瓦西里只能和家里的其他人等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沃洛佳舅舅搀着三十九岁儿子科特亚的胳膊出来了。沃洛佳曾经在战斗中有英雄一样的表现,现在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被儿子搀着走,不住地用已经被泪水浸湿的手帕擦拭眼泪。毕竟,沃洛佳和卓娅已经是结婚四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坦尼娅和表妹,沃洛佳和卓娅的女儿加丽娜一起走进病房。坦尼娅被舅妈的外表吓了一大跳。卓娅原来是个回头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大美人,六十来岁时还十分美丽。但现在她却瘦得很瘆人,几乎没了头发,离生命的尽头只有几天或几小时了。她时睡时醒,看来并不痛苦。坦尼娅觉得这也许是打了吗啡的缘故。

“沃洛佳战后去了美国,探寻美国人制造广岛原子弹的秘密,”卓娅在药物的作用下把话说开了。坦尼娅本想让她别再说了,但马上又想到这些秘密早已不成其为秘密了。“他带回来一本西尔斯-罗巴克公司的商品目录,”卓娅一边回忆,一边甜甜地笑了。“目录里全是美国人可以买到的漂亮东西:裙子,自行车,唱片,孩子们穿的厚衣服,甚至农民用的拖拉机。我原本不会相信这类东西——我会把它当作美帝国主义的宣传——但沃洛佳实地去了美国,知道这都是真的。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到美国去一次,不过是想去那看看,去看看美国人应有尽有的各类商品。但我想我是去不成了。”说完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去不成就去不成吧。”卓娅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又睡着了。

几分钟后,坦尼娅和加丽娜走出病房,下一代的两个孩子站在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