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监听 1972-1974年 第四十八章(第2/3页)

德米卡认真地审视着马卡姆。他是不是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愿意进行配合呢?德米卡希望美国人装出要求释放持不同政见者的姿态。这样他就可以回克里姆林宫,告诉上方美国人把释放持不同政见者作为尼克松出访的先决条件了。出现这种局面的话,克格勃和其他任何组织的反对都将无济于事,因为克里姆林宫的所有人都急切地盼着尼克松的到来,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远离可恨的中国人。

娜塔亚说:“这些人没有正式地被法庭审判,因此政府没有合法的理由对他们采取行动。为了表达友好的意愿,我们可以放松限制,允许他们去国外旅行。”

德米卡问美国人:“放松对他们的限制能让总统满意吗?”

马卡姆的面容舒展了,他已经知道了娜塔亚和德米卡的把戏了。他很高兴被人如此利用。“是的,我想应该够了。”他说。

“那就这样吧。”德米卡带着巨大的满足感靠在椅背上。

五月,大雪消融,阳光开始照耀苏联大地,尼克松总统造访了莫斯科。

坦尼娅希望大批政治犯伴随尼克松总统的来访得到释放,但是她失望了。这原本是多年来帮助瓦西里脱离西伯利亚的小屋回到莫斯科的最好机会,可尽管哥哥作了努力,但还是没有成功。坦尼娅情绪低落得直想哭。

坦尼娅的上司丹尼尔·安托诺夫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坦尼娅,今天请你时刻跟在总统夫人身边。”

“去你的,”她说,“是个女人不意味着我一直要做关于女人的新闻报道。”

工作以来,坦尼娅一直在跟做“女性有关的”新闻报道的要求作斗争,有时她赢了,有时则输了。

这次她妥协,接受了任务。

丹尼尔是好人,也是个坚持己见的人。“我没有让你每次都做有关女人的报道,我也永远不会这样做。所以别废话,照我说的去采访帕特·尼克松。快去干吧。”

丹尼尔是个好上司,坦尼娅只能照办。

这天,帕特·尼克松一行来到莫斯科大学,一幢三十二层的黄色石建筑,有一千多间教室。几乎都是空的。

尼克松夫人问:“学生到哪儿去了?”

校长通过翻译告诉她:“现在是考试季,他们都在复习。”

“这样我就见不到苏联的普通民众了。”尼克松夫人抱怨着。

坦尼娅真想告诉她:你肯定看不到苏联的普通民众——他们可能把这个国家的事实真相告诉你。

即便以莫斯科的标准,尼克松夫人也显得非常保守。她的头发高高盘起,吹得很直,像是在头上戴了一顶维京人的头盔似的。她穿着一套对她来说太显年轻的过时套装。即便有随行的记者不守规矩,她的脸上也总是固定着笑容。

尼克松夫人被带到一间自习教室。课桌旁的三个学生见到她很惊讶,显然不知道她是谁。他们明摆着不想见到她。

可怜的尼克松夫人也许不知道同西方人交谈对普通苏联人来说十分危险。会面后他们很可能被逮捕,被问到说了些什么以及会面是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只有最傻的莫斯科人才会和访苏的外国人说话。

跟着来宾东奔西跑的时候,坦尼娅在头脑里构思着报道的内容。尼克松夫人显然对新建成的现代化莫斯科大学校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国没有一所大学的校舍能与之相比。

来访的重头戏发生在克里姆林宫,这正是坦尼娅之所以迁怒于丹尼尔的原因。尼克松正在与勃列日涅夫签署使世界更为和平的条约,这才是坦尼娅想作的报道。

从国外的媒体报道上,坦尼娅知道尼克松中苏之行改变了他十一月总统选举的前景。他是支持率从一月开始连连飙升、现在有很大机会连任的总统。

尼克松夫人穿着短夹克和保守的长裙,脚上踏着双白色的低跟鞋,脖子上围着条白绸巾。坦尼娅最不愿意做这类妆容方面的报道,当年她可是从古巴发来了有关导弹危机的第一手消息。

第一夫人来访的第一天终于在一部克莱斯勒勒巴龙轿车里结束了,尾随的媒体记者各自散去。

在停车场的春日阳光下,坦尼娅看见了一个穿着破大衣的高个子男人。他长着一头杂乱的白发,曾经俊美的脸庞刻满皱纹。

是瓦西里。

坦尼娅把手指伸进嘴里,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发现她认出了自己,瓦西里咧开嘴,露出没牙的豁口,笑了。

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到他身边。瓦西里没戴帽子,因为过于强烈的阳光而眯着眼。

“他们放你出来了。”坦尼娅说。

“为了迎合美国总统,”瓦西里说,“我真该好好谢谢迪克·尼克松。”

他应该谢的是德米卡·德沃尔金。但这事最好不要告诉包括瓦西里在内的任何人。

她警觉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

“别担心,”瓦西里说,“两周来这里都是秘密警察,但他们在五分钟前全跑光了。”

坦尼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开双臂扑向瓦西里的怀抱。他抚慰似的拍着她的背。坦尼娅拥得他更紧了。

“老天,”瓦西里说,“你身上可真好闻。”

坦尼娅挣脱出瓦西里的怀抱。她有几百个问题想问瓦西里。她抑制住自己的冲动,问出最切实的一个:“你住在哪儿?”

“他们分给我一套斯大林时期造的公寓——很旧,但很舒适。”

斯大林时期造的公寓比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造的公寓房间更大,天花板更高。

坦尼娅满怀惊喜地问:“我能去那儿看你吗?”

“现在不行,需要看看我被监视的力度大不大。”

“你有工作吗?”不让人工作,然后说对方是社会蛀虫,这是苏联共产党常玩的把戏。

“我在农业部工作,为农民们写些新耕作方法的小册子。别可怜我:这是件我很擅长的重要工作。”

“你身体好不好?”

“我胖了!”瓦西里掀开大衣让坦尼娅看。

坦尼娅开心地笑了。瓦西里并不胖,但可能不像先前那么瘦了。“你穿着我寄给你的毛衣,能收到真是太好了。”这是安娜·默里在维也纳买的那件毛衣。坦尼娅必须把至今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瓦西里,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穿着它整整四年了。五月的莫斯科并不需要穿这件毛衣,但我老是摆脱不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想法。”

“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件毛衣。”

“你一定挣了很多钱。”

“我没挣大钱,”坦尼娅笑着说,“挣大钱的是你。”

瓦西里吃惊地皱起眉。“这么多钱哪儿来的?”

“找个酒吧,”坦尼娅搀起瓦西里的胳膊,“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