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高墙 1961年 第十章(第2/3页)

“我已经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是在执行任务。”

“所以你就借指责我是寄生虫阻挠我得到工作。你想让我怎么办——也移民到西边吗?”

“不经允许的移民同样是种犯罪。”

“但许多人都移民了!听说每天移民去西边的人都快上千了。有教师、医生、工程师——甚至还有警察。”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舒尔茨队长是不是也移民了?”

汉斯似乎有点动摇。“这不干你的事。”

“从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么说,舒尔茨也到西边去了。你想想看,为什么这么多受人尊敬的人都甘愿成为罪犯呢?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想生活在一个能自由选举,比东德更为民主的国家吗?”

汉斯愤怒地提高了声调:“自由选举造就了希特勒——他们想要的是这个吗?”

“他们也许不想住在秘密警察可以为所欲为的国家。有你们在,老百姓就无法生活安稳。”

“只有那些掩藏罪恶秘密的人才会觉得生活不够安稳。”

“汉斯,我有什么秘密?快告诉我,你一定很清楚我的秘密是什么。”

“你是寄生在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民主党害虫。”

“所以你就阻止我应聘,现在又以失业为理由威胁投我入狱。我想你会把我投入劳改营,是不是这样?那样我就有工作了,只是什么报酬都不会有。我热爱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合理的社会制度。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远离这个社会主义国家?”

“你母亲经常在我面前说,她永远都不会移民到西边去。她觉得这就像是在当逃兵。”

丽贝卡不知道汉斯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

“非法移民的话,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丽贝卡知道汉斯的意思了,她感到非常绝望。

汉斯像取得了了不起的胜利似的神采飞扬地说:“你再也别想见到你的家人了。”

丽贝卡心碎了。她离开秘密警察总部大楼,站在公共汽车站上。在失去家人和失去自由之间,她只能有一个选择。

她心怀沮丧地坐车前往之前工作的学校。走进学校,离愁别绪突然扑面而来:学生们的闲聊声,粉笔灰的气味,衣帽间里的足球鞋,墙上挂着的告示牌和“不准奔跑”的标志,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法自已。她意识到当老师是多么快乐。这是份非常重要的工作,她又很擅长这份工作。丽贝卡无法想象要放弃这份工作。

丽贝卡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找到了穿着一身黑色绒布西服的伯纳德。西服有点旧了,但黑色很适合他。丽贝卡推开门,伯纳德看到她快乐地笑了。“他们让你当教导主任了吗?”尽管这么问,但丽贝卡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才不会任命我当教导主任呢!”他回答说。“但现在还是我在代理,我喜欢这份工作。原先的教导主任安塞姆现在在汉堡的一所很大的学校当教导主任——拿我双倍的工资。你怎么样?快坐下跟我说说。”

丽贝卡坐下来,讲述了找工作的情况。“汉斯在报复我,”她说,“我不该把他那该死的火柴模型扔到窗外的。”

“也许不是因为这个。”伯纳德说,“这种事我以前经历过。男人有时会痛恨被他不公正对待的人。我想这是因为一看到被迫害的人,他就会自己的那段耻辱经历。”

伯纳德是个聪明人,丽贝卡错过了他。“恐怕汉斯对你也会心怀怨恨。”丽贝卡说,“他告诉我,因为给我写的那封推荐信,你也因为意识形态不坚定在接受调查。”

“老天啊!”他揉了揉前额上的伤疤,每到感到忧虑时他都会去揉额头上的伤疤。和斯塔西扯上关系肯定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我感到非常抱歉。”

“别这样。我很高兴为你写了那封推荐信。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会为你写的。在这个该死的国家,总得有人说真话啊。”

“汉斯还说,他说……你非常喜欢我。”

“他嫉妒了吗?”

“很难想象他还会嫉妒。”

“这很自然,即便他是个暗探,也会难以阻挡地爱上你。”

“别荒唐了。”

“你来是为了向我示警吗?”伯纳德问。

“我还想告诉你……”即便是伯纳德,她也必须非常小心。“我还想告诉你,我可能有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哦。”伯纳德会意地点了点头。

很少有人会坦承自己要投奔去西边。如果被秘密警察知道,即便只是暗中谋划也会被逮捕。如果不报告秘密警察的话,知道投奔西边意图的人也会因为知情不报惹上官司。除了最亲密的家人以外,这种事情对谁都不能泄露。

丽贝卡站起身。“谢谢你的友谊。”

伯纳德绕过书桌,抓住丽贝卡的双手。“该谢的是我,祝你好运!”

“你也好运!”

这时丽贝卡知道自己已经在潜意识中打定了去西边的决心。她怀着惊奇和渴望考虑着这样做的可能性和后果,没想到这时伯纳德突然低头吻了她一下。

丽贝卡没想到伯纳德会吻她。这是个轻柔的吻,伯纳德只是用嘴唇碰上她的嘴唇,并没有张开嘴。她闭上眼睛。经过了一年的虚伪婚姻之后,丽贝卡很高兴有人发现她的欲望和可爱。她想要用胳膊抱住他,但抑制了这种渴望。开始一段注定要结束的关系可不怎么明智。很快,她就移开了脸。

丽贝卡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她不想让伯纳德看到她哭,鼓起勇气说了声再见,就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她决定在两天后的星期天早晨离开。

家里的所有人都早早起床送她。

她很难过,一点都吃不下早饭。“我也许会去汉堡。”丽贝卡在家人面前强装出愉快。“安塞姆·韦伯在那的学校当教导主任,他一定会雇佣我。”

穿着紫色丝质长袍的外祖母茉黛说:“只要去了西德,在哪里你都能找到工作。”

“可还是去一个有认识的人的城市比较好。”丽贝卡孤苦伶仃地说。

瓦利插话说:“汉堡的音乐演出很红火,我一毕业就去那和你会合。”

“毕业以后你必须找份工作,”父亲用嘲讽的语气对瓦利说,“对你来说,工作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

“今天早晨就别吵了。”丽贝卡说。

父亲交给丽贝卡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到那边以后,马上打辆车。”他说,“让司机送你去马林菲尔德,”柏林南部腾佩尔霍夫机场附近的马林菲尔德有个难民中心。“到那去办移民手续。我想你要排几个小时队,有时甚至会是好几天。把事情都办完以后,到我的厂子里去。我会帮你办好西德的银行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