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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斜眼看了一下老爸。他当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面反驳了她。很快他们就会坐到沙发上,访客在中间,摄影机打开,观众在尖叫,主持人火力全开地提问,就像在吹毒镖。我们的婚姻一直都好好的,直到我的丈夫从这个人那里听说什么匈牙利餐厅,他非要去试试,然后那里的女服务员……)

我没多大信心地把仁波切带下哥伦比亚路,来到桑特瑞吉路,随着我们经过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城郊街区,所有的希望都幻灭了。我想对他说,这就是美国中部的最中央,似乎时机不对。在美国中部的最中央立着两座教堂。第一座的前面,一个牌子写着:如果忙得没时间祈祷,你就真的太忙了。第二座的前面:愤怒入场时,睿智离席。

“那饥饿入场时呢?”我说出声来,仁波切转过来,朝我做了一个嘲弄的表情。我们在桑特瑞吉路右转——确实,那里有一家弗莱德利,就在阻(左)边。可惜,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菜炖牛肉,不是炸海蛤和薯条(尽管我很喜欢弗莱德利的冰淇淋苏打)。我开进离弗莱德利不远的一个投资公司的停车场,最后一次拨通餐厅的号码。又是粗暴的大厨。我告诉他我的位置。他说:“左边死白(四百)米。你不会找不到的。”

我说:“好,我希望不用再打给你。”我们都笑了。

然后,在一个名字叫得很响亮的单排商业区詹姆士国王广场的背后,小布达佩斯就在那里出现了。

不是好兆头。

一进门,我们就看到一块公告板,六七张纸贴在上面,有待售住屋的快照和描述,还有某种协定,如果你帮忙卖出其中一套,就能在小布达佩斯得到价值两百美金的食物。CNN正在播当日新闻,一间空酒吧……士兵们蹲着跑过汽车炸毁后的黑色残骸。墙上是匈牙利地图的浮雕。一张野猪皮。十来张黑色的福米卡塑料桌子,窗户面朝森特里奇路。

不是好兆头。

仁波切和我坐在窗边,一个金发的女服务员拿来菜单,声音似乎耳熟。我们打开菜单,扑面而来的是多瑙河畔的各种菜式,从特兰西瓦尼亚的卷心菜到红椒小牛肉到面包屑裹鹅肝。这让我高兴。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就让我高兴。

女服务员回来时,仁波切要了面条和一份沙拉。我已经吃完免费的开胃小食,醋渍黄瓜片和酸奶油红辣椒配菜,这丝毫没有减少我的饥饿感。于是我点了一份奶油鸡肉薄饼配鸡汤浓汁,馅料是鸡丁和红椒青椒丁,薄饼本身很蓬松,做得堪称完美,吃完了。美味的匈牙利咖啡,里面有巧克力,上面打了生奶油。然后是一大份炖羊肉配土豆泥。最后,作为结束,一个杏肉核桃馅的帕拉琴挞,结果就是一个杏肉核桃霜的薄饼。

我消停了,白天电视上的不快影像从我眼底的镜头上洗掉了,肚子饱了,前方的路只预示着好事。

仁波切在对我微笑,拍着上腹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讽刺。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旅馆的早餐不够我吃的,或者说不够有趣。而且都快一点了。”

“啊。”他说。

“批判人的‘啊’。”

他大笑。

“你有你的冥想愉悦。我有我的食物愉悦。”

他再次大笑。

“你的冥想愉悦要两个小时。我的食物愉悦才多少,二十分钟?你看我多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

“放弃东西。过贫乏的生活。”

“仁波切永远不会放弃冥想。”

“啊。”我说,他再次大笑。

“仁波切有三年没讲过话。两次。”

“你在开玩笑。”

他摇摇大头,一根手指伸过来,舀走了最后的一团杏肉霜。“静修。”

“那是一项传统吗?”

他点头。“两年在监狱里吃荞麦粥、坏面包和茶。”

“他们为什么逮捕你?”

“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父亲是个很伟大、很伟大的仁波切,在骑马可以去到的任何地方都很有名。一个伟大的老师,所以……坐牢。”

“那就威胁到政权了。”我说。

“但是为什么?”他似乎有悲伤。

“你想你爸爸吗?”

“父亲,母亲。非常难过。我坐牢的时候,母亲死了。”

“没有机会道别是很痛苦的,”我说,“我的父母死于车祸。就在2月份。也没有道别。”

“对,很难,”他说,“我们出去后,我给你看样东西。”

我付完钱,谢了女服务员,走进厨房问一个乐呵呵的大块头男人如何回高速公路,然后发现仁波切在人行道上等我。他又在搞园艺了,一只手握着一种黄绿色的宽叶草,这种草长在人行道和草坪里被忽略的边缘。他抖掉土,拉出六根比较长的,弄平,搓成一根粗糙的绿色绳辫。

“时间。”他说,把绳辫举给我看。他示意一端,然后是另一端。“或许有一千年。”他温柔抚摸每一根草茎。“灵魂。心灵。你看到吗?你,你的父亲,母亲,妹妹,妻子,孩子,看到吗?你的心灵与他们的心灵像这样,紧紧地挨着彼此。所以你们才一起出生到这一轮绳(生)命里。”他抽出一条,抛向阳光。“或许有其中一人,或者两人,在这一轮绳(生)命之后不太亲密了。但你真正爱的人,与你的心灵亲近的心灵,你看,他们紧紧地缠绕着你,一绳(生)又一绳(生)。”

“生命。”我纠正他,“平声。”

他不理我。“你看到他们,你和他们生活,你现在作为儿子或女儿遇见他们,下一世作为母亲或父亲,再下一世作为朋友,或许有时作为敌人,你看到吗?你和他们一起穿越时间。”

“很好的想法,”我说,“让人宽慰。”

我得到一个严厉的表情作为回应,我感觉到他眼里的力量,他内在的力量。这让我想到一个看似温柔的空手道大师手上的力道,事实上,在那一刻,仁波切确实用一根手指相当粗暴地戳了我的胸口。他凌厉地瞪了我三秒,然后笑了。但这次,那笑容只是覆在石头上的薄薄一层天鹅绒。“你有一个美好的人生,”他严厉地说,同时强调了“生”的发音,“这次是轻松的人生,奥托。不要浪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