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前行(第3/7页)

无论如何,当亚历山大在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抵达时,书面命令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在技术层面上,他将解除巴克尔作为第一军团指挥官的职务,接管残破的三个师,奉命“协助法国盟友防卫敦刻尔克”。

依照巴黎决议,他将接受阿布里亚尔指挥,不过有一项重要的豁免条款:“倘若他下达的命令在你看来有可能危及英国部队,你应该立即向国王陛下的政府申诉。”

以上就是戈特一开始向作战官布里奇曼上校口述命令时所说的话。然而,他省略了一项重要指令。戈特没提到陆军总部授权投降,“以避免无谓的杀戮”。布里奇曼觉得有必要纳入这项指令,但是没敢跟长官开口。最后,他拿着伦敦原始电文的副本,用手指着相关段落,然后询问将军是否要把这段话纳入命令中。戈特同意了。到头来,他们成功避开实际说出那两个可怕的字眼:“投降。”

总司令部计划在下午六点关闭,技术上而言,戈特的命令届时才会生效。然而实际上,他们几乎马上开始行动。草草吃过午餐之后,亚历山大开车回到他的指挥部,将手底下的一个师移交给旅长负责,然后开车南下敦刻尔克,由他的参谋长摩根上校和无所不在的坦纳特陪同。下午两点,他们走进以蜡烛照明的阴森森的三十二号棱堡。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跟阿布里亚尔上将以及法加尔德将军开会。

会议进行不顺。阿布里亚尔打算坚守范围缩小的滩头阵地,最东到比利时边境;法国部队负责右翼,英法联合部队则在亚历山大的指挥下驻守左翼。这些兵力将作为后卫部队,在盟军其余士兵登船之际无限期防守滩头阵地。然后这些后卫部队想必会在最后一刻仓皇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亚历山大认为行不通,长期抵抗是不可能的,部队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无限期作战。而且,建议中的周边防线太接近港口及海滩,敌军短距离的炮火很快就能彻底阻断撤退。相反地,他提议尽速撤离,殿后的部队应在隔天晚上(六月一日到二日之间)退到海滩。

阿布里亚尔不为所动。“假如英军无论如何都坚持撤离”,他补充说道,“港口恐怕会被迫关闭。”

亚历山大觉得是时候诉诸命令中的豁免条款了。他表示自己必须向伦敦请示,然后开车回到拉帕讷,松了一口气地发现电话线还保持畅通。

晚上七点十五分,他终于接上安东尼·艾登,简单说明了状况。艾登一小时后回电,带来振奋人心的内阁新指令:

你应在与法军成等比例的基准上,尽速撤离你的部队,设法在六月一日到二日间的深夜完成。你应告知法方这项明确指令。

艾登解释,“与法军成等比例的基准”这句话并不要求亚历山大弥补过去的差异,只是单纯意味着从今往后,法军与英军应有相等的撤离人数。亚历山大得到内阁的支持,匆匆赶回三十二号棱堡。

与此同时,阿布里亚尔也向他的上级投诉。他发电报给魏刚,抗议被纳入他麾下的亚历山大拒绝服从命令继续奋战。不论情势如何变化,这名英国指挥官竟然计划在六月一日到二日间的深夜登船,“擅离防卫敦刻尔克的职守”。

魏刚无计可施,只能转向伦敦抱怨。晚上九点,他向帝国总参谋长迪尔将军发送无线电信号,提醒他盟军最高军事会议在当天下午达成的决议。第四条条文明确指出由阿布里亚尔负责指挥。

亚历山大带着英国内阁的指令返抵三十二号棱堡时,阿布里亚尔上将还在等候魏刚的回音。亚历山大宣布,他会防守他的周边防线区域,直到六月一日(也就是隔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然后在夜色掩护之下撤到海滩。欢迎法军一起走,并且共享英国船只。不过无论法军如何决定,他都要撤了。

阿布里亚尔别无选择,只能黯然同意。

这时已过了晚上十一点。亚历山大虽然早已将指挥部移到敦刻尔克郊区,不过这一带的道路很陌生,而且到处是坑洞,留在三十二号棱堡过夜似乎比较安全。就这样,他跟摩根上校蜷缩在水泥地上——地面又冷又硬,正如两个坚强盟国之间日益破裂的关系。

五月三十一日下午在拉帕讷,一名老兵待在寝室剪碎军装上的奖章和参战彩带,浑然不知两军上层间的种种角力。戈特将军准备起程回家。撤退行动现在是亚历山大的烦恼了,在这一刻,戈特最关心的是不留下任何东西给德军当纪念品。

他预计下午六点起程。有两组人马分别为他制订了登船计划,而双方都不知道彼此存在。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沟通不良是稀松平常的事。根据其中一套计划(由总司令部的海军联络官制订),四艘鱼雷快艇从多佛出发,火速前往海滩接走戈特及其幕僚。指令非常含煳,这支小舰队的指挥官只知道要接运“一群人”。抵达之后,舰队指挥官找到负责外海行动的韦克沃克将军,寻求下一步指令。

韦克沃克所知更少。没有人知会他,而他压根没想到这些鱼雷快艇是被派来接总司令的。他以为那是他的责任。他派鱼雷快艇去处理一些杂事,然后继续埋头于计划。戈特会在六点刚过的时候离开别墅,前往拉帕讷以西两英里的一处指定地点,一艘摩托艇将从这里接运他们,送到停在外海的“基思号”(Keith)驱逐舰,然后由“基思号”将他们带回多佛。史蒂文森准将亲自执行计划,韦克沃克本人则负责监督。

戈特一行人按计划六点离开别墅,不过之后就开始脱稿演出。不知基于什么原因,载运这群人的两辆指挥车没有前往指定地点,反而停在更接近拉帕讷的地方。这意味着没有小型船只专程在那里等候他们,后续的撤离行动变得七零八落。戈特的幕僚最后上了“基思号”,司令本人上了“青春女神号”扫雷舰,而他的勤务兵、驾驶兵和行李则全上了“希乐号”动力游艇。

戈特安全登上“青春女神号”后,走进舰桥跟舰长温波少校打招呼。只有简短的寒暄时间,接着,海上、天上和船舶似乎全都瞬间爆炸。天气放晴,德国空军回来了——当天晚上分别执行了十次轰炸。在“青春女神号”的船员冲向高射炮台之际,戈特顿时明白他的角色到了最后是多么没有用处。他安安静静在舰桥一隅坐定,举起望远镜,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您到底下躲一躲好吗,长官?”布许上校提议。他是拉姆齐的联络员之一,负责跟坦纳特及韦克沃克协调。

“不了,谢谢。我在这里挺好的。”将军客气地回答。轰炸终于渐渐平息,戈特走到下层甲板吃点东西,和往常一样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