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鱼雷(第4/4页)

涉水是件苦差事。炮兵上尉奥斯汀觉得裤管灌满了水,鼓胀起来,直到“重得跟石头一样”,湿透的夹克和浸水的靴子似乎把他钉死了,寸步难行。

当船只的救生艇终于出现时,海水已经抵到他的下巴,奥斯汀纳闷,他怎么可能爬得上船?他不需要担心。船上伸出强壮的手臂,抓住他的腋下和皮带,使劲地把他抛过船舷。他听到船上有人叫喊:“拜托,醒来,你这混蛋,真该死!”

有时候,比较机智的士兵会设法发明自己的交通工具。炮手法尔斯德和部队走散了,他发现似乎没有一支队伍愿意接纳脱队的士兵,于是和六名同伴决定独自行动。他们在沙滩上走着,发现一艘折叠式帆布艇在岸边漂流。船上只有一根桨,但是这一小群人用来复枪代替船桨,朝海中划去。他们最后被一艘海军快艇接起,送上“皇家老鹰号”(Royal Eagle)明轮蒸汽船。

同时间,“基拉尼号”(Killarney)扫雷舰救起了另外三名探险家。它在横越海峡的时候,遇到一个用门板和几片木板钉成的木筏,上头有一位法国军官、两名比利时大兵,以及六坛美酒。全都被平安接驳上船。

不过,面对海滩上的困难,是“金莺号”(Oriole)扫雷舰的舰长戴维斯上尉,想出了最实际可行的解决办法。“金莺号”原本是克莱德河(River Clyde)上一艘老旧的明轮蒸汽船,吃水很浅。戴维斯利用这项特性,他把船头对准海岸,硬生生冲撞着陆。接下来的时间,“金莺号”充当码头,士兵们涉水而来,从船艏爬上船,然后在船尾搭上源源不绝的接驳船只,送往停在外海的大型船舰。

即便如此,许吐司兵仍在试图爬上“金莺号”时不小心失足落海。克罗斯比中尉(一名格拉斯哥书商之子)一而再地跳入海中,救出他们。当海潮退去,“金莺号”搁浅岸上,克罗斯比稍微休息了一下,不过到了傍晚,海水再度涨潮,船身最后又浮起来了。它已完成任务,于是满载着英国大兵朝拉姆斯盖特出发。二十九日一整天,大约两千五百名士兵利用它作为通往安全的桥梁。

在敦刻尔克,坦纳特上校有他自己的办法来解决海滩上的问题。由于东面防波堤的成效极其卓著,他要求将整体撤退的行动集中于此。但拉姆齐将军否决了。英国远征军如今大量拥入周边防线内,将军觉得防波堤和海滩都有其必要。除此之外,他也想分散风险。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非常幸运。拜浓烟和低云层的掩护,德国空军完全放过了防波堤。拉姆齐希望继续这样下去。大量集中的船只,也许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确实如此。一整个早上,船只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公式奏效了:船只侧身停靠,码头管理人克劳斯顿中校派遣部队上船,船只满载之后起程离开——有时仅花不到半个钟头。和克劳斯顿并肩工作的是帕门蒂尔准将。他原本是戈特的参谋,如今负责监督部队登船。他永远泰然自若,从来不屑戴钢盔,而且总是扬扬得意地炫耀左眼上的单片眼镜。

这段时间,防波堤底下的等候队伍越来越长。为了方便管理,帕门蒂尔设计出一套“衣帽间寄存”制度。等候的士兵被分为五十人一批,每批的领头人分到一个号码,等到叫到号码就可以走了。

“登船行动目前正常进行。”坦纳特上校在二十九日下午一点三十分发送无线电信号给多佛。的确,所有事情都很“正常”——只除了防波堤旁的船只数量超出寻常。靠港口这面,“手榴弹号”(Grenade)和“美洲豹号”驱逐舰、“坎特伯里号”运输舰以及一艘法国驱逐舰都在接运部队,靠海的那头,“费内拉号”(Fenella)海峡渡轮也有士兵正在登船。

此刻,下午一点半,正当坦纳特发出他的无线电讯息时,又有六艘船抵达。比尔上尉是这支小型拖网船舰队的领袖。这几艘船平时参与扫雷,今天则为防波堤送来迫切所需的梯子。它们也到了靠港口的这一头,停在两艘英国驱逐舰和“坎特伯里号”中间。

接着,一艘大型的明轮蒸汽船“如冕雕号”(Crested Eagle)也来了。它停在靠海的那头,紧连着“费内拉号”的船尾。防波堤的尽头,目前总共挤了十二艘船舰。

与此同时,天气逐渐转晴,而且风向改变,把港口上方的浓烟吹往内陆,即将出现晴空万里的午后。

发电机室对这些细节一无所知,而所有情报确实让人安心。对于夜间的鱼雷攻击,盟军已经做了一切可能的防范措施。自从“梦娜岛号”清晨撞上水雷之后(幸好当时是空船),就没有发生重大的船难事件。敦刻尔克并未传来新的消息,但是那儿的消息总是来得较迟。

下午结束以前,所有人员士气高昂。下午六点二十二分,替拉姆齐负责联络工作的洛伊德少将(H.C.Lloyd)发电报给伦敦的陆军总部:

海军的运输计划目前已接近最高效率。在天候许可以及合理地免于敌军攻击的情况下,预计从敦刻尔克撤回一万六千人,从海滩撤回一万五千人……

然而,就在将军发送乐观消息之际,惊人的事件正在敦刻尔克展开,导致救援舰队溃散、防波堤一片狼藉,完全打乱了拉姆齐将军的通盘撤退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