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如同黑夜后是晨曦(第3/12页)

整个房间沉浸在这个夏夜暖暖的红色灯光之中。阿瑟声嘶力竭地干吼着那一首《午夜陌生人》,在客厅当中的矮台上摆好了两套雅致的餐具。他开了一瓶1999年的墨尔乐红酒,热好了等下用来洒在意大利宽面条上的乳酪丝,然后把意大利冷菜拼盘分别放在了两个白色的陶瓷餐碟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经过起居室,打开自家房门,来到公用楼梯平台,转身倚住门让它保持敞开,然后穿过走廊,敲响了对面的房门,他那位女邻居轻盈的脚步声随即在房间里面响了起来。

“我是很聋,但也不至于这么聋!”老妇人满脸堆着笑容迎接他说。

“您没忘记我们约好了的吧?”阿瑟问她。

“开玩笑,怎么会!”

“您不带小狗过来吗?”

“巴布洛现在已经睡得死沉死沉的了。它跟我一样老了,你知道的。”

“您可不像您自己说的那么老,莫里森小姐。”

“老了,老了,相信我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他的手臂把他拖到了走廊里。

阿瑟让莫里森小姐舒舒服服地坐下,然后给她斟了一杯红酒。

“我有一个惊喜要给您!”他掏出了那盒录像带。莫里森小姐精致的脸上容光焕发。

“在码头的那一段武打戏真是值得回味啊!”

“您已经看过了?”

“都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您还没有看厌烦吧?”

“你以前看过李小龙裸体的样子吗?”

嘉莉突然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它用嘴巴追咬着自己的狗绳,拼命摇起尾巴,在客厅当中转着圈圈。

劳伦蜷缩在沙发椅里面,身上只是披了一件浴衣,腿上套着一双宽大的羊毛袜。她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嘉莉就好像百足虫那样,四个爪子飞快地舞动。终于,劳伦合上了面前的神经外科论文,温柔地抱着她那只小狗的脑袋说:“我这就穿衣服带你下去走走。”

几分钟之后,嘉莉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格林街上,不远的前方,在菲尔默大街的人行道旁有一株小白杨,味道闻起来似乎特别棒,于是嘉莉就拖着她的主人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劳伦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夜晚的风刮得她瑟瑟发抖。

第二天的手术让她有些担心。她心里面有种预感,觉得费斯坦可能会安排她来主做这一台手术。自从他决定年底退休以来,老教授就越来越频繁地给她压重担,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尽快把她培养出来。所以,等一会儿回到家之后,她打算躺床上,就着床头灯再好好看看相关的材料和笔记,一遍不够就再看一遍。

莫里森小姐这个晚上愉快极了。她在厨房里帮阿瑟把洗过的碗碟好好擦拭了一遍。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想问就问呗。”

“你其实不喜欢空手道吧。可别告诉我,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在星期天的晚上,竟然只能跟我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做伴。”

“您刚才讲的这一番话里面,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啊,莫里森小姐。”

老妇人把手搭在阿瑟的手上,撇了撇嘴说:

“哦不是的,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那是不言而喻的,你自己心里面其实很清楚。还有,别再一口一句‘莫里森小姐’的了,你可以喊我萝丝!”

“这个礼拜天的晚上有您做伴,我过得很愉快——这是为了回答您那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你啊,我的大小伙子,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现在一定十分害怕孤独!”

阿瑟盯着莫里森小姐看了半天。

“您想不想让我去给您遛狗啊?”

“这算是威胁,还是仅仅是一个问题?”萝丝问道。

“都有!”

于是,莫里森小姐就跟阿瑟去唤醒了巴布洛,然后把小狗的颈圈递给了他。

“您为什么要给它起这么个名字啊?”阿瑟在带着小狗走向门口的时候问道。

老妇人凑近他的耳朵讲述了一个秘密:在她的情人里面,最令她难以忘怀的那一个就叫作巴布洛。

“……那个时候,我三十八岁,他比我小五岁,嗯,或者是十岁?唉,到了我这把年纪,记忆力时不时就会出状况,能够记起来的全都是经过自己美化的东西。事实上,那是一个很优秀的古巴人。他跳起舞来的时候简直就跟神一样,而且活力十足,比你现在牵着的这只杰克罗素梗犬9还机灵,相信我说的话吧,这一点也不夸张!”

“我愿意相信您说的话。”阿瑟紧紧拉住狗绳。小狗在走廊里四脚刨地,张牙舞爪。

“啊,我的哈瓦那!”莫里森小姐叹着气,关上了房门。

阿瑟和巴布洛沿着菲尔默大街前行。小狗在一株白杨树跟前停了下来。由于某个阿瑟完全无从知晓的原因,这棵树突然激起了这只小狗强烈的兴趣。阿瑟把手插在口袋里,靠在旁边的矮墙上,任由巴布洛尽情享受这个难得的觉醒时光。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在他的口袋里振动起来,他摁下了接听键。

“你今天晚上过得不错吧?”保罗在电话那头问。

“棒极了。”

“那么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在你看来,保罗,一只狗在一棵树底下闻来闻去的究竟要折腾多久呢?”

“我得挂电话了。”保罗似乎有点困惑,“我必须赶紧上床睡觉,要不你又得问我下一个问题了!”

在跟阿瑟所在位置相距两个街区的格林街高处有一幢维多利亚风格的小楼房,楼上第三层,某位年轻的神经外科女医生刚刚熄灭了房间里的灯。

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响了。劳伦睡得实在太深沉,听到铃声的时候,就连睁开眼皮这么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也是极度痛苦的事情。一整年忙忙碌碌积累下来的疲惫感,时不时会在某个早晨睡醒之后的几个小时里爆发,令她的心情极度灰暗。当劳伦开着她的凯旋车来到医院的停车场里停好,时间甚至还没到七点。十分钟之后,她已经穿着工作服,离开了一楼的急诊室,直奔307号房间而去。在房间里面,有一只小猴子躲在长颈鹿的脖子底下安心睡大觉,而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头白色的熊“站岗放哨”。小女孩玛西亚的小动物们都在飘窗上呼呼大睡着呢。劳伦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图画,对于一个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只能在睡梦和回忆里看到这个世界的小姑娘来说,能画成这个样子真是相当不错了。

劳伦坐到了床边,轻抚着玛西亚的额头。她醒来了。

“你好啊。”劳伦开口说,“天已经亮了呀。”

“还没有。”玛西亚撑开了眼帘回答,“现在天还是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