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假象(第3/4页)

“我是错过了一场大地震,还是怎么着?”她笑着问里面值班的护士。

“您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快要忙疯了。”

“我瞧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劳伦接着问。

“一辆大卡车后面挂着的拖车松掉了,直接砸进了旁边一家超市的橱窗里。一共有23人受伤,包括10名重伤员,其中有7个就躺在我后面的隔间里,还有3个去照X光了。我已经喊了重症监护室的人过来支援。”贝蒂一边说着一边向她递来一摞病历。

“看来,今天晚上又可以大干一场了。”劳伦套上白大褂结束了这一番谈话。

她走进了第一间诊疗室。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大约有30岁吧,似乎已经睡着了。劳伦迅速浏览了一下入院记录,同时发现这个女人的左耳正在淌血。作为一名临床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劳伦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她马上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医用电光笔,翻开病人的眼帘照过去。可是,瞳孔对光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劳伦仔细翻看了这个年轻女子已经泛蓝的手指末端,然后把她的手轻轻地放下。为了问心无愧,劳伦还是把听筒放到她脖子根部听了一下,确定没有脉搏,这才把床单拉起,盖到了这个女人的头上。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低头在病历上签名封档,然后离开到下一个病房去了。在她留在病床上的住院记录里,写着准确的死亡时间:20时21分。人在这个世界上,来的时候清清楚楚,走的时候也要明明白白。

阿瑟翻遍了厨房里的每一处角落,拉开了每一个抽屉,但还是没有找到东西。水已沸腾,他却最终不得不关了火。从家里面走出来,阿瑟径直穿过走廊摁响了邻居家的门铃。等了一会儿一点回音也没有,他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开了。

“你以为像这样按门铃就算是‘很响’了?”莫里森小姐说。

“不好意思打搅了,您家里有盐吗?”

莫里森小姐一脸严峻地盯着他。

“我真不敢相信,现在的男人竟然还会用这么老套的招数来跟美女搭讪!”

阿瑟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老妇人却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要是能看到自己脸上这副表情就好了!进来吧,调料都放在水槽旁边的那个大筐里。”她用手指了指紧挨着客厅的那个小厨房,“你需要什么就只管拿什么,我现在很忙,你就请自便吧。”

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到电视机前,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对面那个大沙发椅上。阿瑟从吧台后面走向厨房,有些惊讶地看到,莫里森小姐的头发已经发白,垂落在沙发椅的椅背上飘动着。

“我说,小子,你想留下来也好,要走也罢,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千万别吵吵。李小龙马上就要‘啊呀’一声放大招,给这个黑帮小头目致命一击了,话说我现在只要一看见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呢。”

老妇人示意阿瑟赶紧坐到她旁边那张扶手椅上来,不要发出任何的声响。

“这一幕演完以后,你就去打开冰箱,把里面装着快餐肉的碟子拿出来,然后过来跟我一起看完整部电影吧,我敢说你肯定不会后悔的!况且,两个人一起吃晚餐,无论如何总好过一个人吃吧!”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男子,手脚经受了好几处骨折。看着他一脸惨白的样子,不难想象,他此刻正经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劳伦打开药柜,拿出了针管和一个绿色的小药瓶。

“我怕打针。”床上的病人在呻吟着。

“您的两条腿都断了,还会怕一个小小的针管吗?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总能让我大开眼界呢!”

“您在给我注射什么呢?”

“这是能够缓解您疼痛的、世界上最古老的药。”

“用了这个以后会上瘾吗?”

“疼痛有可能使人过于紧张、心律不齐,还会引起高血压,甚至可能引起不可逆转的记忆损伤……相信我吧,这可要比区区几毫克的吗啡后果严重得多。”

“失忆啊?”

“您是干什么的呢,科瓦克先生?”

“汽车修理工!”

“好吧,咱们能做个交易吗?您把您的身体交给我来打理,而将来哪一天,如果我把我的凯旋车开到您那里去的话,您爱对那辆车干什么就干什么,它任由您处置,怎么样?”

劳伦把针尖扎进输液导管,然后摁下了针筒的推头。在把一整管止痛剂都注射进去之后,她知道,弗兰西斯·科瓦克正在遭遇的苦难很快就将得到缓解。这些带有鸦片成分的液体通过贵要静脉,一旦进入到脑干里面,就能发生作用,将会有效地抑制传导痛感的神经元。劳伦坐在了旁边的小轮椅上,擦拭着病人额头上的汗水,仔细观察他的呼吸。没过多久,他就平静了下来。

“这个东西之所以叫作吗啡(morphine),可不就是因为它让人想到了梦神墨菲(Morphée)嘛,现在啊,您就好好休息吧!这一次啊,您的运气还算是不错呢。”

科瓦克翻起两眼看着天花板。

“我本来自己好端端地在逛街买东西。”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喃喃自语,“当我逛到速冻食品专柜的时候,一辆卡车冲进来把我给撞倒,两腿粉碎性骨折,所以,在您的职业理念里面,‘运气’这个词究竟应该怎样定义才好?”

“在我看来,‘运气’就是您现在没有躺在隔壁的那间病房里!”

诊疗室里绕着病床的围帘唰的一声被拉开了。费斯坦教授出现在眼前,脸色很不好看。

“我相信自己的记忆,这个周末应该是轮到你休息才对啊。”费斯坦开口表示。

“相信什么,那是宗教的事情,跟医学无关!”劳伦针锋相对地回击道,“我原本只是回来拿点东西,但就像您现在看到的那样,干我们这一行的,可真是从来也不用担心没事情做啊。”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检查着病人。

“在急诊室里面当然不可能会没事情做。可是,像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实际上也就等于是在拿病人的健康开玩笑。这个礼拜,你总共都已经值了多少个小时的班了?唉,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问你这个问题,你接下来肯定要回答我说:‘只要喜欢这个工作,干多干少都无所谓了。’”费斯坦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就是这么一回事嘛。”劳伦嘟囔着,一边把听诊器摆到旁边那位汽车修理工的胸口,后者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惊恐万状。“您就放心吧,我的状态一直都很好,而他嘛,也总是喜欢像这样一个劲地抱怨。”

护士贝蒂接着走了进来。

“我来照看他吧。”她对劳伦说,“隔壁屋正等着您呢,那边可真是一团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