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闹鬼(第3/5页)

“那一个人要怎样才能相信?”我问。

“通过看到每件事物中的美,通过看到每一刻潜在的可能。上帝创造了一切,崔佛,上帝热爱一切。当你也热爱一切时,你就会发现你的幸福。”

我们继续步入夜色时,我思考着他的话。脚下的碎石嘎吱作响,云朵从月亮上弹开。

“我在勘察林场能否采收时,发现了这处地方,”他说,“它美得不像话,真的。站在这里的断崖上,身后除了森林别无其他,身前有海湾、山脉。太阳正好的时候,各个感官都备受震撼。我们本来计划伐清整片地区,因为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但我父亲提过要建一栋宅邸,当我看见这处地方时,我告诉他,我会帮他在这里建一座,能让他社交圈的朋友们相形见绌。不过,只有他放过这些树,我才肯做。我做这件事只有一个条件:全权控制宅邸的各方各面。他同意了,因为他想让我离他近点,这样我就能和爱丽丝亲近一点。早期,我把哈里从沿海带到北方和我一起,他也帮我管理建筑施工。我们两个人骑马穿过菲蒙市的马路,往北穿过菲尼的家,经过他的动物园,来到那边的顶峰。大多数地区都已经被砍掉了,但北邸没有。”

“我们在山脊上勒马,就是你进入宅邸到达顶峰的地方。我们从远处目测亩数,欣赏这片土地许久。我望着哈里,看到他眼睛里的泪。

“‘我从没见过如此特别的地方。’他说。

“‘是为你而建的,哈里,’我告诉他,‘为你我而建。这是我们会一直拥有的地方。’

“‘答应我,我们会永远拥有它。’他说。”

本杰明停止说话,我们继续沿着小径走了一段时间。

“你答应他了吗?”我问,想让他继续讲故事。

“我答应了,”本说,“我答应他,这里永远都会是我们的地方,一日不能如此,我都不会安宁。我答应他,它永远都会是他和我第一眼看到的那颗瑰宝。所以我们为父亲建了一栋房子,我知道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坍塌。房子本身会滋养它周围的森林。不过,莫名地,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实现的,我感觉,我对哈里的爱会永远在这里。”

我们停下来,我意识到,他一路把我领到了观景山的顶峰。

“我相信他们全都回家了,”本一边说,一边对着山下的房子示意,“如果你想,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

他把我领到了他的坟墓,我们就站在他的墓碑旁。

“我想要关于父亲的真相。”我脱口而出,生怕本会消失不见。

“不该由我来给你真相,”他说,“该由你父亲给你。”

“但他不愿意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时事情太痛苦了,它们会撕扯一个人的灵魂。很难看得到。”

“很难看得到撕扯?”

“不是。撕扯的表现很难看得到。看着一个灵魂被撕扯是很难的。”

“我能受得了,”我带着很大的决心说,“给我看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然后我就会把房子交给你,让你履行对哈里的诺言。”

本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说定了?”我逼他。

“我会给你你要的东西,因为我可以。”

“那我会把你的土地归还森林。”

“我不要求交换条件,”本说,“瑟瑞娜需要那种东西,我不需要。你已经让我感觉到了我很久以来都没有感觉到的东西。土地,微风,花开的味道。我遮起眼睛,避开太阳的灼热。”

“我有吗?”

“你不会再看到我,崔佛,也不会再听到我的声音。我会给你你要求的东西,然后不再干涉你,由你在里德尔大宅摸出你自己的路。该由你自己做出决定了。”

他把手举到眉毛上,就好像要挡住眼睛。我朝他看的方向望去,见到天际的一颗明星。等我转过身来时,本已经走了。

我跑下山,来到花园。喷泉不再流动,尽管水从池边滴落,就好像刚被注满一样。我赶紧绕到房屋背后,胡乱拨弄保险丝盒,似乎都没出故障。不过,房子就是黑的。或许真的是断电了。我走进厨房,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古怪的是,空盘子都在。我心想,真是奇怪的闹鬼事件。就好像本其实不太擅长做这种事。他可以召唤出场景,但之后又忘记把每样东西收回原处。我摸黑来到黑暗的走廊,这里静悄悄的,只有老爷钟的嘀嗒声,回声响彻一楼。和厨房里一样,房间里也没个人影,但残迹都在:矮脚杯、茶杯茶碟,甚至有一根燃着的雪茄,在会客室里缭绕出一缕薄烟。等我来到门厅时,觉得很古怪,钟怎么在嘀嗒作响?从我来到这里,它就根本没走过。在它坚忍的沉默中,不知怎么的,我有种印象,它已经很多年没运转过了。

我听到有喃喃的话语声从书房传来,往里看了看。两个男人占用了房间,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坐着的是伊莱哲,我能从他的头发辨认出来。站着的,是厨房里那个穿礼服的男人,一定是托马斯先生。

“本少爷的遗体已经在会客厅里陈列好了,先生,”托马斯先生说,“按照您的吩咐。”

“把钟停掉,托马斯先生,拿走钟摆。标记我儿子死亡的时刻很重要,这样其他人就会知道。”

托马斯先生离开房间,径直从我面前经过,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他继续走下大厅,打开老爷钟的门,让摆锤停止摆动,把砝码从挂钩上拿掉。我靠近钟。指针指在6点15分。

“我会尽力的,本,”我大声地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但我会尽力的。”

托马斯先生关上老爷钟的门,回到书房去照料伊莱哲。

“我们只能这么期望了。”他经过我时说。我不确定他那句话是回应我还是伊莱哲的,甚至不确定托马斯先生到底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等我深更半夜从梦中醒来时,或者应该说,从本的作祟中醒来时,我发现手里有一封信。是他交给我的信。是真的。

我打开发黄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一捆纸。笔迹整洁,是连笔的草书。纸页顶上,伊莱哲·里德尔的浮雕大名已经用钢笔猛力划掉了。日期是1916年3月5日。

给我未来的后人: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而且还健在,那么我恭喜你能走到今天。如果你在读这封信,你的父亲——我的儿子,亚伯拉罕·里德尔——已经死了,对此我致以最深刻的遗憾。尽管亚伯拉罕和我的意见不常一致,我确实在以我的方式关心他。

我也关心我的第一个儿子,本杰明。正是因为我对他做出的一个承诺,现在我才会写信给你。律师会把信呈递给你,向你详述细节。我把这封信留给你的目的,是恰当地表达这一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