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寻觅野生企鹅 CHAPTER 14 GOING WILD FOR PENGUINS(第2/3页)

通往汤波角的小路坑坑洼洼,一百英里走了整整一天。可当我最终抵达时,完全被那里的壮观景象震惊得透不过气来:铺天盖地的麦哲伦企鹅。真是不虚此行,哪怕推着摩托车走过来也值得。

向北延伸的海岸线一带,企鹅不计其数。瓦尔德斯半岛需要几个月才能彻底探索完毕,而汤波角则是个只有两英里长的半岛,至于这方弹丸之地为何如此吸引企鹅,我并不清楚——也许因为这儿没有鳍足类动物——但我不得不相信,上百万只企鹅选择了这里,一定有着相当充分的理由。我在这里看到的每一只企鹅都符合我对这个物种的天性的认知:有的展开双翅,稻草人般傻站着,观察其他同类,脑袋动个不停;有的慢悠悠地走着;有的在跑;有的冲进水中游泳,或者冲进去后再爬上岸呼朋引伴;有的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上沙滩哺喂幼崽;有的在用脚挠头,或者把脑袋和脖颈按在胸脯和体侧蹭痒;有的在扭屁股,还有的在梳毛。

“梳毛”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动作,因为企鹅会花很多时间梳毛,用鸟喙依次理顺胸部、背部和肚子上的被羽,还有翅膀前面、后面、下面、侧面、肩膀上面、脖子周围、腿部、腿间、肚子下面、尾巴等地方的羽毛。灵活的鸟喙几乎可以够到全身的各个部分,至于够不到的地方,它们会用脚趾代劳。

感谢胡安·萨尔瓦多,他让我有机会近距离研究企鹅的羽毛,从各个角度观察它们的生长情况以及密密匝匝分布在全身的样子。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每只企鹅都有自己独特的梳毛步骤,就像胡安·萨尔瓦多每天做的那样,确保每片羽毛都处于完美的状态:防水、柔软、对身体活动不构成阻碍。正如飞鸟的羽毛赋予它们驾驭空气的能力,企鹅的羽毛赋予它们水中的控制权。近距离的观察让我意识到羽毛的结构尽现造化之工,无论普通鸟羽还是企鹅的被羽皆是如此,我只能感叹大自然的奇妙。如果企鹅继续进化一百万年,它们的羽毛会不会变得更加高级?不过,我实在看不出还有更多改善的可能性。

在汤波角,我也有其他发现,是单纯观察胡安·萨尔瓦多学不到的——就是鸟群内部的彼此熟悉与互动。许多企鹅需要照顾幼崽,看似无暇与别的企鹅交流,但它们会通过眼神接触互相打招呼。企鹅保持一个动作的时间不会超过几秒钟,然后它们会停下来,看看自己的邻居,似乎是在休息,或者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总之,达到目的后,它们会继续先前的动作,或者干点别的。这就是企鹅的社交生活,胡安·萨尔瓦多显然需要社交,虽然他选择人类替代同类,但我为他感到悲哀,因为人类无法像企鹅那样与他进行不间断、无阻碍的交流。假如我独自一人和一群企鹅住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渴望人类的陪伴。这道理对于住在圣乔治的胡安·萨尔瓦多也是一样的。

汤波角海滩四周的土地上尽是石头坑,是企鹅睡觉和筑巢的好地方。有的浅坑只能藏住尾巴,有的则很深,藏进去可以只露出嘴巴尖。这里的鸟似乎不爱活动,有些在孵蛋,有些在带孩子,还有的在给窝划界线。因为怕打扰它们,我没有靠近观察。

企鹅不是汤波角的唯一居民,附近还游荡着少数原鸵和野兔,有时各种年龄和大小的美洲鸵也会出现。虽然其他物种经常离企鹅很近,但邻里之间可以完全做到不闻不问、平静共处。我就从来没见它们互相搭理过。不过,有一次,我听到一群企鹅对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发出了不寻常的兴奋叫声:三十几只企鹅组成了水滴形的阵列,对敌人发起围攻。领头的几只冲在前面啄咬敌人,简直像橄榄球员截球那样,第一波队员败下阵来,第二波立刻冲上去,展开新的攻势。前面倒下的企鹅随即加入后面的队伍,战线的长度足有五十码。其他不相干的企鹅在远处观望,但没有试图加入的意思。

起初我不知道企鹅们在干什么,看到它们的目标才恍然大悟:那是一只犰狳,正被雨点般啄下的鸟喙逼得狼狈窜逃。直到犰狳逃进有荆棘保护的灌木丛,企鹅们才停止了追赶。这只犰狳是抢了企鹅蛋还是咬了小企鹅?我不知道这种长着鳞片的动物吃不吃这些东西,但显然企鹅不能容忍它出现在它们的地盘,一定要把它赶走,直到它消失在只有装甲类动物能钻进去的植被中才作罢。作为曾被企鹅喙啄伤的受害者,我不禁摩挲起手指上的伤疤,对闯入者深表同情。

在企鹅聚居地散步时,如果不靠得很近,它们不会有多大的反应。就算我径直走过去,企鹅也会退开,在我周围让出一小片空地。除了不会允许我靠近摸它们或者抱它们之外,对于我的存在,它们表现得很冷漠,好像我和原鸵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坐在地上时,它们会照常各忙各的,不搭理我,好像我根本没在那儿似的。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仿佛彻底与环境融为一体。

与这些企鹅相处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我走遍了整个汤波角,探访了每处海岸、小岩洞和企鹅领地。我发现,所有平坦的地方几乎都被企鹅占据了,密密麻麻,似乎再也容不下更多的同类。

那天晚上,我在汤波角的荒野扎营,与企鹅的距离比较近,有几只好奇地过来看我干活。虽然它们很快便失去兴趣走开了,但当我支好帐篷,用海水煮了土豆,配着黄油和鱼罐头做晚餐的时候,又招来了一批围观的企鹅。

次日早晨,它们看着我吃早饭、收帐篷、再次出发。我贴着大西洋一路向前,抵达此次旅程的最南端,然后掉头向北,前往这个国家的西部。

这一天,日落之前,我决定在路途中短暂停留。远处雄伟的安第斯山脉清晰可见,我骑着摩托车来到距离公路五百码左右的地方,在蒲苇草丛中支起帐篷。蒲苇草可以迅速长到六英尺以上,非常适合遮挡视线,在这里露营不会被路上的人看到。

我的帆布帐篷虽小却很坚固,而且配有一块非常时髦的防潮布,尽管没有拉锁,但系带也很方便。

我吃掉用小酒精炉加热的食物,写了旅行日志,检查了摩托车和车胎,准备睡觉。天气凉爽,我钻进睡袋,一钩残月尚未升起。夜幕幸而有星光照明,否则到处都会是一片漆黑。旅途劳顿的我很快睡着了。

忽然,我从熟睡中惊醒,发现下弦月已经升上了天空。我入睡之前,它还挂在地平线上。

我为什么会突然醒来?我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是脚步声,缓慢、鬼鬼祟祟……毫无疑问……声音很小……正在靠近帐篷,而且是不止一双脚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