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令人绝望的红伞(第2/3页)

吴贵法他们终究也没有再回五指山打野鸡,撒一回野。风子倒是爱上了刀,开始没日没夜地练起了一把系着红缨子的大刀。大家看在眼里,一致认为她疯了,想为娘舅报仇想疯了,想去营救落入敌人魔爪的孩子想疯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风子的刀向树枝上砍去,向石头上砍去。她砍到一块大青石时,爆出了绚丽的火花,就像她内心的仇恨。

别人都在那里劝慰,让水倩同志节哀顺变,蔺曼卿却在不远处朝她看,冷眼旁观。水倩这个美少女,蔺曼卿以前也见过,跟眼下这个风子,如果光从外表上看,根本就看不出有丝毫差异。可蔺曼卿的心头始终飘着疑云,隐隐的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忽然发现,风子的刀法十分娴熟,不按常规。尽管风子将刀挥得呼呼生风时,尽可能地走中国式耍大刀的路子,可蔺曼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忽然,蔺曼卿发现她舞的刀法似乎有日本人舞东洋刀的影子,这让她一阵子心惊肉跳。她明明是从延安派来的红色特工水倩,被日本人拉出去要和蔡观止一起枪毙的水倩,将一把红伞舞得像一朵火烧云的水倩,又怎么可能是东瀛女子呢?

女人似乎永远也逃不出由虚幻的爱情带来的宿命,喜欢水中捞月,镜中摘花。梦中哒哒的马蹄声常常是她们美丽的错误,白马王子的童话总是让她们神魂颠倒,欲仙欲死。恋爱中的女子情商最高,智商最低。而蔺曼卿是个另类,又有一种超强的直觉,觉得跟蔡观止在一起恋爱的,不只是自己一个女的。那个曾拥有一把红伞的女子,很可能也与他假戏真做,日久生情了。蔺曼卿倒是没有进一步将风子往东洋女间谍这方面去想,只不过蔡观止与水倩弄假成真的结局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他们之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真情,比水倩是个由东洋女特工假扮的李鬼,更让蔺曼卿感到恐惧,女人天生是感情动物,即使高贵如女王的蔺曼卿也并不能免俗。

女人的战争就这样开始了,为了争夺一个貌似优秀的男子蔡观止。很快,风子就意识到了蔺曼卿的反常。风子是不会按照常规出牌的,按照常理,风子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水倩,水倩既然已经上了东白山,目前就没有必要东躲西藏,成为一个隐身人了,既然她不在敌占区搞地下活动,就不用再假扮夫妻,可以将蔡观止还给蔺曼卿了。如果这样,也就风平浪静,波澜不兴。可是,风子偏偏不这样做,她就是要与蔺曼卿争夺蔡观止,将水搅浑,浑水摸鱼。

其实,这是风子极为阴毒的一招。她这样做的逻辑,是蔡观止与水倩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情愫暗生,产生了真情。至于蔡观止移情别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本来就是个喜欢招蜂惹蝶的浪子,也是环境使然,都是普通人,麻雀之恋不同于凤凰之恋,远水解不得近渴,近水楼台倒是常常先得月。再说,这也证明了水倩到底是水做的女子,比起下凡的高贵女王蔺曼卿来,水倩更富有人情味,笑得更妩媚,也就更有魅力。

风子这样出招,反而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大家丝毫也不会再怀疑她的身份。人性都是有弱点的,女人天性喜欢争风吃醋,这一点水倩也是一样的。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参谋长李雅琪爱的吴贵法,队长赵天啸生前也暗恋于她,谁说得清?四小姐蔺曼卿与三少爷蔡观止的关系是公开的,政委楚天舒试图横刀夺爱,谁又能道得明?至于当初顾小凤、何秀清、雀儿、红豆等等,她们与男人世界的缠绵悱恻,心有千千结,又有哪个能真正解得开?男女之事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真是欲说还休,天凉好个秋。

风子天生就是个东洋疯子,东瀛女子大都是有这种疯病的,就像他们大和民族的浪子与武士,神风战士,天生的就有一种武士道精神,爱刀,好战,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就像一种病毒,比如狂犬病毒。毕竟,猫捉来老鼠之后,玩所带来的刺激与乐趣,远远的胜过吃掉它。见风就长的风子,一步一步地将蔺曼卿往绝路上逼,恋爱,美色,性,都不过是她手中的武器,就像她所舞的刀子。风子要将蔡观止牢牢地抓在手里,控制他的一举一动,她要不停地折磨蔺曼卿,风子,这个变态狂。反正,风子现在的公开身份是水倩,谁也奈何她不得,蔺曼卿又能拿她怎么样。爱是上帝赋予每个人的权力,不爱也是老天给予每个人的自由。没有谁可以剥夺别人的权力,也没有人可以干涉别人的自由。

可蔺曼卿毕竟是蔺曼卿,既已修炼成精,小鬼缠身,哪会怯阵,又哪会乱了阵脚?感情带给她的失落、烦恼与痛苦倒是真实的,一下子也不可能放下,但也不至于让她痛不欲生,或寻死觅活。长期以来,她似乎已经培养出了一种习惯,淡定,镇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浪,始终静若止水,永远保持月白风清的心境,始终天高云淡,闲庭信步,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算是一把令人绝望的红伞,终究也遮蔽不了天空,就当作是一朵偶尔飘过的红云,飘走也就飘走了,不会在她的心中投下浓重的阴影。

深夜里的东白山,墨黑如漆,万籁俱寂。如果抬头仰望,可以看到深邃的夜空,像幽蓝的绒布上缀满了星星的小灯。如果侧耳聆听,可以听到窗外树叶随风飘落的声音。蔺曼卿怎么也睡不着,她似乎也无心进入梦乡,只是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两只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睁得大大的,又圆又亮,好像是怕闭上了再也睁不开似的,又像要用这明亮的目光驱散层层夜色。黑暗终于被她的目光驱散了,东方又慢慢地露出了鱼肚白,随后变成了橘红色。树林里的小鸟也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蔺曼卿早早地来到了林子里,对这些雀噪声听而不闻。做鹰,做凤,不可成燕,成雀。还有,对那些遍地的野草,她也任意的踩了过去。生当作大树,一下子成不了大树,可以先做小树,不可以做小草。小树终有一天会长成大树的,而小草将永远是小草。鹰呀雀呀,树呀草呀,蔺曼卿其实并不关心这一切,她起了个大早,原是来找蔡观止的。她要与他作个了断,有我没她,有她没我,非黑即白,中间没有别的色彩。

往常,蔡观止总会从这山道上走过,带着别的女子大清早就出去,到天黑了才回来,谁知道他们外面在做什么。最近,蔡观止带在身边的,自然就是那个风子。一阵山风吹过,蔺曼卿闻到了一股放浪的气味。蔺曼卿凭着自己修炼的功夫,可以淡定,但不能够真正地放下,要不然她也不会到这山道上来等了。蔺曼卿的脸上冷若冰霜,她像是来向他问清真相的,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还像是来跟他决绝的。这倒是符合四小姐惯有的风格,义无反顾,斩钉截铁。对于这种声色犬马的浮浪子弟,有什么好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