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柳成荫

世界上的事往往阴错阳差,我成为北京歌舞剧院的一名职业编剧,就是一个历史的误会。我不喜欢文学,小学老师给我的作文批语是杂乱无章。上中学语文课走神,上中专提笔忘字。有时也扪心自问,我怎么成了作家了呢?想当年我吹笛子吹出一朵花儿来都没出名,现在写相声却出了名。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祸得福结缘相声

我以前在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曲艺队吹笛子,“文化大革命”时战友文工团分成了好几派,领导都靠边站了,一时处于无政府状态。有一段时间没人管我。我们团在八大处,我家住在崇文门打磨厂下东河沿,那时候穷买不起月票,每天上班就靠那辆除了轮子不爱活动哪儿都爱活动的破自行车上班!为了保证能到达单位,我骑着破自行车带着气筒、胶水随时在路上补胎,为的是到了团里露一面,然后蔫不出溜儿地就回家了。后来不知哪位看着我不舒服向上反映,临时的领导班子让我上班,晚上不能回家。我提出了我的困难,他们就让当时的反动艺术权威高元均腾出一间房来给我住。

刚到这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就找了一些不用的舞台道具作为家具。那会儿三天两头抓人,带走的不是走资派就是反革命。我出身不好,我爱人又胆小,每天为我担惊受怕。后来夜里时不时地抓人,抓人从来不事先通知,也没有逮捕证,睡得好好的觉突然楼道里冲进一帮人,把人从被窝里逮走,形式恐怖,人人自危。

每天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下生存,最后把我爱人吓得都有些神经了,经常是在初睡时突然喊叫或一哆嗦。她一惊一乍的搞得我也非常紧张,每天都研究怎么才能让她睡踏实觉。于是我开始下功夫摸索,我发现她惊吓一般都在睡着后几分钟之内,于是我在她渐渐入睡的时候捅她一下,发现惊吓症状竟然消失了。可是有时候时间、力度掌握不好,我爱人还是会惊吓,一时间搞得我焦头烂额,后来每天给她吃镇静药也无济于事,这让我一筹莫展。

有一天我听了一个笑话,说是舞蹈队有个女孩子,翻开《毛主席语录》念林彪的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底下有林彪的签字。因为是草书,她不认识,就问:“哎,这个扑虎是谁呀?”她把林彪念成了扑虎。我把这个笑话说给我爱人听,她也觉得非常可笑。那晚她精神放松竟然出现了奇迹,没有犯惊吓!后来我就每天找笑话念给她听。她天天听天天能睡好觉。然而,哪有那么多笑话呀?为了找笑话,我就拿团里的相声集(那年代相声集也是禁书,也不能公开念),晚上我们俩就偷偷地念,每次都能通过念相声享受到喜乐。不久我复员到了首钢,楼下有一个老师傅是首钢业余曲艺团的,他也有一些相声集子,我跟他借来继续念。就这样坚持念相声取乐治病,我爱人的病居然好了,再也没有犯过。我也自然而然地熟悉了相声的规律,为后来写相声打下了很深的根基。这不歪打正着嘛。

第一段相声《师傅和我》

1968年我复员回到了首钢,因为1958年我就到首钢学徒,很多人都知道我。那时首钢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张俊明得到信儿,就把我调到了首钢宣传队。本来我不想再干了,可是由于自己出身不太好,在那个“极左”的年代,我怕落个不积极宣传毛泽东思想的罪名。虽说是业余的,因为长时间的脱产,跟专业团体也差不多。

大家都认为我是文工团曲艺队下来的,搞过专业懂得多,所以编节目的事就落在我身上。自从接过了那杆笔,一有时间我就编节目,俨然成了写作者了。

俗话说“熟能生巧”,在业余宣传队时间长了,总编节目,水平也会潜移默化地提高。后来,“文化大革命”结束,有许多知名的作家,写诗的、写戏的,包括我这写相声的,大都是在那时候的宣传队锻炼出来的。这就应了这句话:“时代造就人,草莽出英雄!”

后来我闲得没事就试着写了一段相声,开始这段相声不像个样子,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写完厚厚一本,我给一个喜欢相声的同事看,人家说你这好像是相声小说,太长了没法说。后来一点一点地改,最终找到了要说的主题,取名叫《师傅和我》。《师傅和我》说了这么个故事:

甲以第一人称出现,小学徒工原来看不起师傅,一分到班组,看哪儿哪儿别扭,觉得师傅也不高大,什么性子慢、动作慢呀;自己是麻雷子脾气,一点就着,没有自己麻利快;等等。在实践中小徒弟才逐渐地认识了师傅,看到了自己与师傅的差距,下决心跟师傅好好学徒。

相声写出来,在首钢宣传队没找到合适的演员。正好,我所在的原单位动力厂也有一个厂宣传队,我就拿给动力厂的人说了。当时,动力厂的两个师傅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叫章为,一个叫杨光喜。由于演出效果非常好,受到当时首钢领导的表扬。这位领导有一次到首钢宣传队说:“动力厂有两个人说相声,那段相声编得不错,你们应当向下面学习,把人家请来。”大家一听,说这就是廉师傅写的。领导非常高兴,从此,就让动力厂的两个说相声的师傅,每天跟随首钢宣传队演出。

有了和首钢宣传队演出的机会,这段相声有幸被北京市文化领导小组发现,并参加了比赛,在那次汇演中得了一等奖,受到了北京市文化领导小组的重视。

在那个年月,专业团体都搞斗、批、改,实际上还是在整人,不能也不可能搞业务、排节目。社会上没有什么娱乐,老百姓的生活枯燥得很。突然出现了一段相声,很让人惊喜。喜欢相声的人都奔走相告,很快就传开了。按照当时的惯例,每年五一、十一都要在首都人民文化宫举办游园活动,各个口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都要在指定的地点演出。那年很特殊,就是多了一种形式——相声。而每个地点所说的相声,都是我创作的《师傅和我》,因为这个段子经上面同意可以演出了。那时,北京曲艺团也找到了这个段子演出。据后来赵振铎老师回忆,那个时候外地曲艺团到北京找相声,“文化大革命”时也就是这一段《师傅和我》。据姜昆后来对我说,他在东北建设兵团也曾说过这段《师傅和我》。这说明这段相声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文化大革命”时期国务院有个文化小组,组织了一场曲艺晚会,推出了六个曲艺作品。这六个作品是:关学增老师的北京琴书《一盆饭》、马玉萍老师的河南坠子《十个大鸡子儿》、梁厚民老师的快板书《奇袭白虎团》、大兴县业余宣传队的单弦《铁打的骨头举红旗的人》,还有相声《师傅和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