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友谊(第3/4页)

“你说什么?”戴安娜问。

“你想让我去把它拿来吗?你的打火机?或者,它是不是……是不是还没找到?”

“可我们又没吸烟,”贝弗莉说,“拿打火机来做什么?”

拜伦几乎不敢看她。话说到这儿,拜伦才意识到詹姆斯没说明其他人该说什么话。他只得继续这个话题,但愿有一个好结果。

他说:“我们有整整一个星期没看到那只打火机了。”

“嗯,它肯定在什么地方,”戴安娜含含糊糊地说,“可能掉到一把椅子背后去了。”

“我找遍了整所房子都没有找到。我怀疑……”说到这里,他把矛头指向了贝弗莉,“是不是有人把它偷走了?”

“偷走了?”戴安娜把他的话重复一遍。

“无意中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

他停顿片刻。太阳炙烤着他的脑袋。

贝弗莉缓缓地说:“他是在对我说话吗?”不用看她,拜伦也知道她正瞪着自己。

他的母亲几乎大叫起来:“他当然没有!”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整理她的毛巾,不过那上面根本没有褶皱,那蓝色的毛巾铺在椅子上,那么柔软。他的母亲说:“拜伦,到屋里去。给贝弗莉再冲一杯Sunquick饮料来。”他感觉自己的便鞋像是粘在了露台上,让他无法移动。

“我才不会偷你的东西呢,戴安娜,”贝弗莉平静地说,“我无法想象,他怎么会说那种话。”

他的母亲不停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和“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

“也许我该走了?”

“你当然不该走。”

“从没有人指责我偷东西。”

“他不是那个意思。而且那个打火机又算不得什么,它很便宜。”

“虽然我住在迪格比路,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会偷东西。你的打火机丢失时,我甚至都没带手提包。我把它放在大厅里了。”

他的母亲在露台上走来走去,捡起毛巾,又把它们放下,把塑料椅子拉直,拔掉铺路石中间的杂草。要说有谁表现出犯罪迹象,那也是她。

“我搞错了,我搞错了,我搞错了。”他翻来覆去、可怜巴巴地说,可一切都已太晚。

“我到小姑娘房间去找找。”贝弗莉说着,抓起自己的帽子。

贝弗莉离开后,母亲向他转过身来。她看起来惊恐万分,脸都变尖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仿佛她再也弄不懂他到底是谁。

他眼里满是泪水,露台看起来摇摇晃晃;朝外望去,整个花园的果树和花朵仿佛都冒出一条条裂缝,边缘向外延伸,甚至沼泽也溢入天空。接着贝弗莉笑着从两扇玻璃门里走了出来。“找到了!”她举着那只夹在手指间的打火机,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你说对了,戴安娜。它就在你沙发背面的地上。”

她从拜伦和戴安娜之间走过,从桌上拿起防晒霜。她在手掌上挤出扣子那么大的一团,要给戴安娜的肩膀抹上。她说起戴安娜的身材,说戴安娜多么幸运,但她再没提起那只打火机和迪格比路上发生的事故。“你有这么光滑柔软的皮肤。不过你瞧,你需要当心皮肤颜色的变化。你会晒伤的。如果我能去西班牙,我会给你买一顶那种有趣的西班牙大帽子。”她说。

这次拜伦没有纠正她的错误。

那个周末,事情变糟了。父亲的情绪有些古怪,他不停地打开一个个抽屉,检查一个个橱柜,在纸张中翻寻着什么。戴安娜问他是否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他注视着她,说她知道他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听他提到“礼物”,拜伦的心怦怦直跳。

“礼物?”

“支票簿里有一张空白存根。你是不是又买什么礼物了?”

戴安娜发出一声尖厉的大笑。哦,是的,那是她的错,她说。她的手指就像受惊的鸟儿一样飞向她的牙齿。是露茜的生日礼物。商店会在她生日那天把礼物送来。她肯定是太兴奋了,因此忘记在支票簿里把它填好了。

想到自己不应该咬指甲,她便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西摩打量着她,仿佛刚认出她是一个熟人。她允诺以后填支票簿时小心一点。

“小心?”他把那个词重复一遍。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说。

他说,他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戴安娜提到孩子们在听他们说话,他点点头,她也点点头,便各走各的路了。

至少,当母亲待在花园里而父亲待在自己书房里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拜伦和露茜在起居室里下棋,他让她赢了自己,因为他喜欢看她高高兴兴的样子。

接着,到周日早上,事情又出现波折,情况越来越糟了。

父亲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把拜伦叫到一边。他说午餐后他想同拜伦推心置腹地谈谈。这时他嘴里涌出一股忧伤的酸臭。拜伦以为父亲发现了轮毂罩的事情,不禁提心吊胆,中午吃着传统烤菜时都感觉难以下咽。看起来,不只是他一个人没胃口,母亲几乎没碰盘子里的食物,父亲不断地清嗓子。只有露茜要求再添一份土豆和肉汁。

拜伦的父亲从问他想不想要一块奶糖为引,开始了他们推心置腹的谈话。起初,拜伦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考验,他说他不饿;可当他父亲打开盒子说“来吧,吃一块没什么大不了的”,拜伦又担心拒绝奶糖是错误的,于是拿了一块。父亲问他的奖学金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这个学年的期末考试成绩跟詹姆斯·洛相比如何。拜伦试着说一切都还顺利。说这话的时候,他嘴里的奶糖没有流出来,他也没有张开嘴。父亲拔掉酒瓶的瓶塞,倒了一杯威士忌。

“我想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他审视着酒杯说,仿佛正从杯中读出答案。

拜伦说他们都非常好。他又补充说,他的母亲是个谨慎的司机。然后是尴尬的沉默,阴沉如水,他真希望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希望自己能够咽下那些话,跟那块奶糖一起。

“我猜她很忙。”他的父亲说。在他衬衫的领子上面,他的皮肤斑斑驳驳,就像阴影。

“忙?”拜伦说。

“做家务什么的?”

“非常忙。”他不知道为何父亲的眼睛变得润湿了,上面布满网状的红色血管,看起来让人难受。

“或者去看望朋友?”

“她没什么朋友。”

“也没人登门拜访?”

拜伦的脉搏跳得飞快:“没有。”

他等着下一个句子,但它没有出现。听到拜伦的回答,他的父亲重新把目光转移到那只酒杯上。有好几秒钟,他们俩都不说话,屋子里只有钟发出沉稳的嘀嗒声。拜伦以前从未这样明目张胆地对父亲撒谎,他不知道西摩什么时候会看穿他。可是西摩没有,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酒,并不去猜测真相如何。拜伦意识到自己并不害怕父亲。他们俩都是男人。现在向父亲求助还不算太晚,现在坦白轮毂罩的事还不算太晚。毕竟,光是贝弗莉和那只打火机就已经让拜伦疲于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