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坏交易的背后,永远有一笔更大的交易(第2/14页)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会动什么手脚。驼队已经吃了许多天的干馍与风干肉,此刻大家一闻到菜香简直是个个馋涎欲滴。伙计们大吃大喝,不时还过到古平原这一桌来敬酒,古平原向老齐头和刘黑塔示意,要他们帮自己挡酒,自己则将全部心力放在对付巴图身上。

这一晚的酒宴上,巴图对这笔买卖只字未提,对古平原的旁敲侧击、各种打听,他也借酒盖脸乱以他语。后来他实在躲不过去了,竟然提议叫局,找来长兴客栈边上桃花居的几个当红姑娘,自己左拥右抱,实际上是在装聋作哑。常玉儿避席不出,但在房中却听得直皱眉头,瞅着个机会让客栈的伙计把刘黑塔叫了进来。

“妹子,你怎么不出去吃点?”刘黑塔已喝得醉意朦胧。

“大哥,你糊涂了,这种场面我怎么能出去!”常玉儿心里的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刘黑塔却是浑然不觉,还端着酒杯嘿嘿傻笑。

常玉儿把他手里的酒杯抢下来:“第一,从现在开始你一杯都不能喝,我来这儿就是管着你别贪杯误事。第二,外面那几个、那几个……”常玉儿大姑娘家,明知道外面那几个莺声浪语的女人是做什么的,可哪儿好意思说出来,憋了半晌道,“总之你连碰都不许碰一下,不然小心我回家告诉爹。”

“嗯?”刘黑塔晃晃大脑袋,“我不碰倒是简单,可你看那巴图直把女人往古大哥怀里推。”

常玉儿真正生气就是气在这儿,她在房里早就听见外面巴图在大声谈笑,不停地要姑娘们给古老板敬酒。

“这你别管,古大哥是正经人儿,才不会做那龌龊事儿呢。”常玉儿与其说是给刘黑塔听,还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的心。

等到酒过三巡又三巡,巴图提出,驼队远来需要休息,他要告辞了,明天一早再来。古平原想一想,天色已晚,没有硬要留人的道理,于是起身相送,到了客栈之外,看着巴图的马车扬尘而去。

“这巴图不是个正经买卖人。”古平原一回屋,老齐头就皱着眉头说,“那几个婊子我已经打发回去了。咱们山西商人有规矩,出外行商绝不能碰女色。蒙古商人都知道咱的这个规矩,也都敬重。可是这个巴图居然主动招妓,说明他根本就没和山西商人打过交道,又或者不把商场上的规矩放在眼里。”

“我也看出来了,他的眼角带着股子邪气,可见心术不正。这且不管它,反正他自己说明天要来,我们争取明天完成这笔交易,到时候银货两清,也就是了。”

“古老板,不是我老头子说句丧气话,只怕这笔交易没那么简单。”

“喔,老爷子在担心什么?”

“很多,最有可能的是巴图会压价。他既然不是正经买卖人,只怕也不会把‘诚信’二字放在心上。”

刘黑塔听到这儿一瞪眼:“他敢,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

古平原脸色阴晴不定,几番思量之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我决定了,真要是那样,我们也得认了。本来就是翻倍的暴利,大不了少赚两成,关键是一定要把交易完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巴图果然如约而来,古、齐、刘三人将他请到天字号的大客房里。奉茶寒暄之后,巴图开门见山:“古老板,既然你们千里迢迢地来了,我也就不耽误时间了,这是银票,你点收一下,然后我到楼下去验货取货,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见巴图递过来一张银票,老齐头连忙伸手接过,一边说着:“应该先验货,后付钱,您这也太信得过我们了。”一边将银票转手递给古平原。

古平原接过银票展开,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笑容顿时凝在脸上。齐、刘二人不解,刚探头要看,古平原已经迅速将银票折好,向巴图递了回去,嘴上说道:“巴图老爷,您弄错了吧,这货已经送到了,怎么还付定钱呢。”

巴图紧盯着古平原的眼睛,脸上是莫测高深的笑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这就是全款。”

古平原脸色顿时变了,笑容全无,正色道:“这张银票巴图老爷没拿错?这可只有五十两。”

“没错,我只出五十两。”巴图的语气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说得郑重其事。

想过巴图会压价,但谁也想不到他会压得这么狠!

五十两!当初在太原城约好的价码是六千两,这连百分之一都不到,要按这个价成交,武掌柜知道了就得跳河自杀。

古平原这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和驼队掉到了人家事先就编好的一张大网里,老齐头经多见广,尽管同样脸色煞白,但却一言不发。刘黑塔就不同了,他“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张口就叫道:“好你个兔崽子,跟爷们玩阴的,这货,老子不卖了。”

巴图不理他,只对着古平原说话:“古老板,这生意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货款我是带来了,你到底收是不收?”

古平原冷冷道:“对不住,这个价我没法卖给你。”

“那好。”巴图干脆地站起身,“什么时候想卖了,只管告诉客栈老板一声,让他来找我。我就先告辞了。”说完话,头也不回径直带着两个从人走出了客栈大门。

客房里一片死寂,驼队的三个领头人如同木雕一般坐着。直到桌上马奶茶的热气散尽,老齐头才艰涩地开了口:“唉,中了人家的套子了!”

刘黑塔一直在看古平原,等着他说话,这会儿也憋不住了:“什么套子?咱不卖就完事了呗。”

老齐头苦笑一声没言语,刘黑塔大睁双眼:“怎么,我说得不对?”

古平原也觉得嘴里又苦又涩,摇了摇头:“兄弟,你也跟着常四老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买卖了,难道不知道‘货到地头死’这句话?咱们的货现在是千辛万苦到了蒙古,一句‘不卖’,就这么拉回去,驼队的脚钱怎么办,药材拉回太原怎么处理?老爹抵押的宅子又该如何?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我,我,我……”刘黑塔被问得张口结舌,怔了半晌颓然坐下,抱着大脑袋不说话了。

“我看,这一次除了认栽,没别的办法了。他奶奶的,老子跑西口这么多年,头一次碰上放坏水的蒙古人。”老齐头气急败坏之下大骂起来,“唉,真是钱迷心窍,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买卖!”说着,他左右开弓,抡圆了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老爷子,别这样,咱们慢慢想办法。”古平原连忙拦住。

“办法?古老板,你是聪明人,这个坑是早就挖好了的,就等驼队千里迢迢赶来往下跳。现在人家有兵没钱。咱们是讲理讲不了,打官司打不了,你说还能怎么办?唉,我光想着给我那两孙儿赚些娶媳妇盖房子的钱,真是人越老越贪,活该,活该!”老齐头不住声地骂自己。